原计划国庆期间把《广西宣教史》校对完成,现在看来已经不行了。认认真真地工作了两个整天,第一天晚上一不小心就投入了,直到两点才收工,然后照例三个孩子轮流陪我,让我基本一夜没睡。

译文的质量有1%的问题,但修改起来不难,都是一些初级错误。译者那段时间搬家,事多心烦,不在状态。这样的情况我也曾经有过,15年离开Logos教会,Emma,岳父和老父亲加上我自己轮流做手术,然后就是预备Angela到来的各种忙乱计划,有一段时间客户差点把我的项目砍掉了,说我的翻译错误太多,各种问题。后来我花了一个月时间重新校正自己的译文,才算是过关了。

大概每个译者都应该有此一劫,如果还没有应劫的,大概都难得满足我对译文的要求。


校对这本书,主要花费的时间是在史实的查证上。这是要避免将Chiang Kai-shek(蒋介石)译为“常凯申”,或者认为《念奴娇·昆仑》是诗人“昆仑”的作品。有关笑话可参见百度百科——常凯申

但是,另一方面,早期来华的宣教士们大多有一个中文名字,这是联系外文史料和中文史料的重要环节。译者没有做查证的工作,所以我基本上每个名字都要仔细的查证。这些人都是因为爱耶稣基督,爱中国才将自己的生命奉献到这片土地上的。他们所历经的艰苦,在传福音、兴学、办医院、照顾麻风病人等许多事情上,为广西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对于我来说,每个名字都无比珍贵, 如果可能,我是尽力要找出每位宣教士的中文名字来。

所以,原定的校对和发布时间只能略微拖延了。目前校对到了32.4%,到了第三章关于新教来华宣教的历史。

略举数例。

  1. Charlotte Bailey,桂林历史上第一位西医。29岁的英国姑娘,1911来华。后来嫁给John Bacon,改名叫做Charlotte Bacon。好吧,她的名字叫柏德贞医生,丈夫名叫柏约翰。
  2. de Tartre and Cardoso。查了好久才找到,这两人分别叫汤尚贤和麦大成,曾在康熙年间为朝廷绘制了南方几省的地图。
  3. Andrew Xavier Koffler and Michel Boym. 这两人是耶稣会的宣教士,清朝入关之后,曾经随着南明朝廷到了广西,为皇太后、皇后、皇帝的生母施洗。Boym还是著名的植物学家。两人的名字叫做瞿安德和卜弥格。
  4. 一个可能出现的“常凯申”:Luke Jiaolian是谁?肯定不是纽约那位健身教练。这人是南明大将焦琏,曾经带领300从澳门借来的葡萄牙火枪手,击退了清军的一次进攻。而他的上司Thomas Qu Shisi,乃是徐光启的学生,官拜南明广西总督的瞿式耜。两人都是基督徒,后者在史书上被称为民族英雄。

长话短说,花费了一个多小时还是查不到中文名字(一定有的,就是查不到),最后连墓碑都被我搜出来了,居然还是没有中文名字刻上去的,是伟大的密西西比女宣教士Lackey。我只好在她的电子墓碑前献了一束花。

![Image result for Lackey, Margaret McRae](https://images.findagrave.com/photos/2005/283/11935651_112905650668.jpg)
天主教的术语也需要一个一个查找。比如这些地区prefectures Apostolic和vicariates Apostolic,原来的译者定名是准教区和名誉教区。当然,这种术语也需要确证。我查询了天主教百科全书,维基百科,最后参考利玛窦研究中心的术语表,将这两个术语确定为”监牧教区“和“代牧教区”。

Moreover, he has extraordinary faculties for several cases reserved otherwise to the Apostolic See, such as, for instance, absolutions from censures, dispensations from matrimonial impediments.

这句话就全部都是天主教的术语了。译者原来译为:

“此外,在几个方面,他还具有教廷专有的特权,比如免于审查、婚姻限制的特许。”

当然,这样是不行的。再次花费时间研究,absolutions from censures指的是有权取消对教徒的处罚,比如恢复圣餐之类。dispensations from matrimonial impediments指的是有权批准离婚或者娶一位离过婚的人。著名的例子是英国的亨利八世想去哥哥的遗孀凯瑟琳,得到了教皇的dispensation,顺利成婚。后来亨利迷上了Anne,想要和凯瑟琳离婚,教皇就不同意了,没有给dispensation。亨利于是宣告在宗教事务上不听教廷,英国国教就出现了。这可是教会史上的一件大事。

所以,经过好一阵走神之后,修订为:

此外,在几个方面,他还具有主教专有的特权,比如赦免惩戒、宽免婚姻限制等。


迄今为止,“跨文翻译”的出品,我都亲自校对。在神学翻译上,我有我的质量标准,通常我修改一句,也会告知译者他的问题出在何处。这样的沟通也花费额外的时间,但是大概是一切时间中,最值得花费的。

这里仅举一例,是关于分词处理的问题:

One change was that prescriptions needed to come from a doctor approved by the local government.

这句话里可以作动词的计有:change, was, needed, come, approved. 问题是,哪个动词是句子的主动词?译者在这里处理失误了,当然五选一也不应该出错,但在我校对的译文中,这样的地方是译者最常犯错误的,远比复杂的定语从句容易错(定语从句是中文表述问题,不是英文语法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