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试图让自己的写作带有强烈的个人色彩,希望即使写得有趣,也不容易模仿。离开我的公众号之后,即使用来“洗稿”,也没有什么价值。

这自然是通过不同策略来实现的。我喜欢没有答案的复杂案例,语焉不详的旁敲侧击,依托于“隐秘共识”的一语双关,可以随时用“你是对的”混合双打回去的双重抵赖。最后这一条是我从veracrypt学来的,有一天我的学生们在大屏幕上看我输入密码,大家都惊叹于密码的长度。我对他们说,躲藏在阿富汗山洞中的大胡子“Ben”也用这个,下面就发出一片不相信的低语声。

但在写官样文章时,我还是能打起精神来,写得有理有节。并非书评(11)| 为《创世记导读》(Navigating Genesis 1-11)写作的两版序言可以算是我写得最“装”重的一篇文章了。那种由远及近,娓娓道来的格局,我最近很少采用。如今我更偏爱的是用“复杂案例”来隐藏和呈现,以不着边际来切入现实,以在场观察与同情,抵消“不进去、不出去”的反冲动。不过为人所托,要推广一本译作,自然是“按着学术规范”中规中矩为好。


中规中矩的写文章,有一个算不得严重的特点,就是很容易就被人看中,转发在了别处。所以,如果没有读过我的“《创世纪导读》推荐序2.0”的朋友,也许可以点一下这个链接,看看能不能打开。这就是blogspot.com,也许能访问的都是可以搭乘自动扶梯的。但因为署了我的名字,附上了我的简介(顺便说一下,这样的简介自然是极其暂时的。就像马太所说,“这话就传说在犹太人中间,直到今日”,一样的短暂时效),而我并无先知先觉,而是朋友知会,所以略微评论几句。

许多年前,我一时兴起,在google上查询自己的名字。看到我为某个事工翻译的一篇文章,被一个主内杂志拿去发表了。后来过了许多年,我见到这杂志的主编(也是圈内好友),半开玩笑地抱怨,“不在于不能发表,而是应该多少在事前打个招呼”。他不好意思地说,这是前任在时发生的事情;当时以为那个事工付过翻译费用,文章版权就属于事工,或者事工的授权即可发表;看译者名字不熟,没有花时间去联系……

当然,署名比洗稿好得无比,若是事先征得知情同意,就更好了。大概我能说的也就这样。但我一直试图将自己的书写编织成一个有着前后历史关联的复杂网络,而且没有用“Common Creative”,还是有些考量。


我想,如果我的序言是用英文写成,印刷在一本英文的书籍上,大概这样的事情不太会发生。当然,这或许就是文化差异罢了。

另一方面,我认为更有意义的是,这篇序言的视角大概是在北美的弟兄姊妹,即使是做CT这样顶级主内杂志亚洲编辑的,也无法自然地获得这样的视角。处境化视角的写作和发声,是一个非常敏感的议题,在我的当下处境之中,文字需要的考量是复杂的。比如,我的前一篇文章,按照博客上的题目发在微信公众号上,就很快沉没了。我将题目调整为“海草缠绕我的头……”,就被大鱼吐出了水面。在这样的压力下,于我当下处境相似的作者,几乎都有类似的烦恼,甚至灰心泄气之感。

或者说,真正在当下国内处境做事的许多人,实际上是无法发声的。他们对局面的洞见,对隐微的抒发,对城乡接合部的直觉,很大程度上是闭塞着的。所以有时候我们听到“去国二三旬、宗派四五家;名牧六七位,八九十枝花”对于局势的评论和分析更多一些,仿佛海外借助先进神学工具与“runology”带出的文本分析,就代表了一群无法发声而焦虑不安的基督徒该当出走的方向。

大体上,我所坚持的“不进去、不出去”六字真言,以及“海水漫了我的号、海草缠绕我的头”的发表乐趣,都是一种比较难以替代的在地感。在这个意义上,我对于那一篇“推荐序”的转发,是欣慰的。

——“一个无法归纳的复杂案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