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学过的最后一门课程,是2018年底在CIU上“多族群教会事工”。在这门课程上,有一本指定阅读的书籍是Daniel Hays的“From Every People and Nation: A Biblical Theology of Race (New Studies in Biblical Theology)”。这门课是在亚特兰大上的,有一天的安排是参观人权运动纪念馆。

昨天在小组查经,几个弟兄姊妹对创世记 9章的讨论:

迦南当受咒诅,父亲含犯了罪,罪的后果也归在了孩子身上;父亲咒诅自己的儿子、孙子,这种关系还是蛮难接受的……

9:24-27 这段经文在教会史中曾被误用,作为支持种族歧视和奴隶制度的圣经根据。挪亚的咒诅只是针对迦南族,而不是所有含的后裔。神知道迦南族会变得败坏,到约书亚时代,以色列人进入应许地,迦南人被赶出,挪亚的咒诅应验了。──《灵修版圣经注释》

……


小刚问我的意见,我就想起从前读过Hays的这本小书来。简单翻译了一段,希望提供一点讨论的基础。虽然从解释上没什么难处,但这一段牵涉到美国和欧洲畜奴的历史,以及这篇文章所论的“错误的问题,正确的答案”,也可以说是一个很大的问题。特别是我们汉语神学翻译,对于100年前的美国、德国和荷兰神学、16-17世纪的欧洲神学、教父时代的希腊、拉丁、叙利亚神学有一种谜之迷恋,而从道格拉斯威尔逊一脉引出的古典教育理念,至少是间接受到这种“含的咒诅”神学的影响。感兴趣的朋友们可以了解一下Doug Wilson的《Black and Tan》以及由此引发的诸多评论

教育选择始终和父母的世界观与处境有关。最近所见,我有定居南卡的基督徒朋友在朋友圈批评BLM,也有暂时访问那里的好友去市政府大楼参加反对歧视华人购房的法案听证会去了。将来他们的孩子们大概会有完全不一样的生活际遇吧。如果华人在美国许多州无法买房,我们太平洋对面热心推广而来的“在家教育”大概就会变成无家可归的教育了。

好了,既然是已经翻译的内容,就分享出来一段出来,作为推荐这本《From Every People and Nation》的招贴吧。翻译下面这一段,大概用了1个小时。其中翻译时间从10:02 PM – 10:47 PM,原稿预备,译稿编辑和注释核对,大概用了20分钟吧。


所谓的“含的咒诅”(创世记 9:18-27)

在整本书中,我们将主要关注圣经里关于种族的言论或暗示,以及我们对待种族差异的态度。然而,在本节中,有必要讨论一个圣经没有教导的内容:也就是说,有必要纠正人们在理解圣经时在这个问题上最严重和最具破坏性的误解之一。事实上,早在1808年,大卫·伯罗(David Burrow)就曾在反对奴隶制的著作中哀叹道:“我确信,在上帝启示的圣书中,没有哪一段经文比‘挪亚的诅咒或咒骂’遭受过更多的滥用。”(1808:28n)[1]

在创世记9章的结尾,挪亚和他的家人在洪水过后安顿下来。挪亚种了一个葡萄园,喝了葡萄园里的酒,赤身裸体醉倒在帐篷里(9:20-21)。他的儿子含(圣经明确提到是“迦南的父”(9:22),看到自己父亲赤裸,就去告诉了他的两个兄弟闪和雅弗。两兄弟拿来一件衣服(字面意思是外衣)倒退着进入帐篷,盖住父亲,但并没有瞧见他的身体。挪亚醒来,知道小儿子含对自己做了什么(9:24),他就咒诅含的小儿子迦南(9:25)说:

迦南当受咒诅!

必给他弟兄作奴仆的奴仆。

然后他接着祝福闪和雅弗说:

耶和华―闪的上帝是应当称颂的!

愿迦南作闪的奴仆。

愿上帝使雅弗扩张,

使他住在闪的帐棚里;

又愿迦南作他的奴仆。(9:26–27)

在过去的20个世纪里,许多基督教、犹太教和穆斯林作家以各种方式将这种诅咒与含联系起来,进而与黑非洲联系起来,有时是贬义的,有时不是。[2]然而,在美国南北战争之前的南部基督徒里,这段经文成为捍卫奴隶制的标准、中心经文。在19世纪上半叶,北方废奴主义者在圣经的辩论上处于守势,南方作家——通常是神职人员——将这段经文作为他们为奴隶制辩护的基本圣经论据之一。他们辩称,首先,挪亚的诅咒实际上是针对含的所有后裔的,而不仅仅是针对迦南一人,因为含是冒犯挪亚之人,而且在9章26-27节中没有得到祝福。其次,“含”(Ham)的意思是“黑的”或“烧焦的”,因此明确指的是黑人种族;第三,上帝命令这些含的后裔成为代表白人种族的雅弗之奴隶。因此,他们认为,上帝命令非洲黑人成为奴隶(H. S. Smith 1972: 130–131; Bradley 1971: 100–110)。约西亚·普里斯特(Josiah Priest)是这一观点更有力的支持者之一。他写道:

含的后裔直到末世一直做奴隶,对于上帝本身的信实而言是必要的,因为它实现了圣经中最古老的定旨之一,即挪亚的咒诅,命定该种族要永做其他种族的奴仆(Priest 1853: 393)。[3]

布拉德利(1971:103)注意到普里斯特辩论的逻辑,这样评论说:

普里斯特真正想说的是,圣经中上帝预言的真实性或无误性,取决于我们是否将黑人奴隶制视为含之诅咒的必然实现。这种说法,将上帝自我启示的真实性与接受黑人奴隶制和白人至上主义等同了起来,放在同一个水平上。

美国内战后,白人神职人员使用“含的诅咒”来对抗种族平等的概念以及随之而来的平权运动(投票、教育等)。例如,路易斯维尔中心卫理公会(Louisville Central Methodist)的编辑理查德·里弗斯(Richard Rivers)在1889年的一篇社论中为这个流行观点辩护,提出若这两个种族必须在美国的土地上共同生活,黑人“就必须占据劣等地位”,并且“含必须服从雅弗”。[4]

虽然今天的旧约学者认为这种立场在解释上是荒谬的,但这种诅咒与非洲人奴隶制之间的联系仍然通过各种圣经注释传递给教会——这些注释书即使在今天也还被重印出售。例如,平克(Pink)在《创世记拾穗》(Gleanings in Genesis,由穆迪出版社重印,1950年)中写道:

整个非洲都是由含的后裔居住,许多世纪以来,该大陆的大部分地区都在罗马人、撒拉逊人和土耳其人的统治之下。而且,众所周知,长期以来一直是欧洲人和美国人奴隶的黑人也声称含是他们的祖先。(1950: 126)[5]

认为奴役非洲人是这一诅咒之实现的观点并不仅限于美国作家。凯尔(Keil)和德里齐(Delitzsch)在他们广受欢迎的《旧约注释》(Eerdmans,1986年重印)中写道:

含的罪代表着整个含语族(Hamitic)的巨大污点,其主要特征是性方面的犯罪;挪亚对这种罪的诅咒仍然落在这个种族身上……其余的含语族部落要么有同样的命运,要么像黑人和其他非洲部落一样,在最残酷的奴隶制枷锁下叹息。(1986: 157–158)[6]

同样,《传道人讲道注释全集》(the Preacher’s Complete Homiletic Commentary,Baker以《传道人讲道注释》为题重印,1980年)在用示例说明奴隶制诅咒落在含的后裔上时指出,“众所周知,欧洲大多数国家都交易非洲奴隶”(Exell and Leale 1892:186)。

尽管这三部作品在解释这段经文时带有严重种族主义偏见,而且50多年来旧约学术界一直拒绝这样的解释,但它们仍然通过基督教图书分销商(CBD)和 Amazon.com 等受欢迎的分销商不断再版和销售。事实上,在我写这一章的时候,我发现了平克的《创世记拾穗》一书赫然出现在一家生命之路基督教书店(美南浸信会)的书架上,而且正在打折出售。因此,这种观点继续在今日教会的基督徒中间传播。

请记住,这一立场在美国的流行,主要是为了证明奴役非洲人是正当的。即使是现在,正如上述三部作品所述,这种观点也非常清楚地暗示了一种偏颇的神学观点,即欧洲和美国白人对非洲黑人实行奴隶制是应验了上帝的预言,因此是合理的。这是一种非常危险和破坏性的神学异端,掩盖或“粉饰”了一个非常严重的罪。[7]

那么,这段经文应该如何解释?[8]首先,请注意,被咒诅的是迦南,而不是含(创 9:25)。[9]因此,将这个诅咒扩展到含的所有后裔,是误读了经文。迦南人是这个诅咒的焦点。许多学者指出,这是对以色列一生之敌(尽管那时双方还没有为仇,敌对是后来的事情)迦南人的预言性诅咒(Hamilton 1990: 324–327; Ross 1988: 217–218; Sailhamer 1990: 96–97)。显然,迦南人因为性方面的犯罪,被诅咒是应当的,摩西五经其他经文也把迦南人视为这一类犯罪的典型。例如,利未记18章2-23节在提到性方面的犯罪时,专门指出不要和迦南人一样。请注意,在整个利未记18章中,“露体”一词(与创世记 9:22-23中用在挪亚身上的术语相同)一直被用作性罪的委婉说法(“露体”,在利未记18章中出现了24次,新国际译本全部译作“sexual relations”)(Ross 1988:217)。[10]因此,对迦南的咒诅似乎并不是因为迦南要为了含的罪而受到惩罚。这个诅咒显然是对以色列未来敌人的预言性诅咒——他是含的后裔,在这方面会像含一样。

值得注意的是,迦南人在种族血缘上与以色列人非常接近。如本书第2章所述,迦南人的语言和文化与以色列人相似。两个民族在外表上可能也非常相似。关键的区别在于他们崇拜的神。所以,如上所述,迦南的诅咒与黑非洲完全无关。此外,由于迦南人和以色列人之间有密切的种族亲缘关系,可以说这个诅咒与“种族”完全无关。

这个诅咒在以色列历史上是如何成就的?这个诅咒的实现始于以色列人(闪的后裔)征服迦南时,最终在以色列君主制王国时期藉着完全征服迦南人而完成。雅弗的后裔如何实现这个预言,我们并不那么清楚。汉密尔顿(Hamilton,1990:325-327)认为,非利士人是从爱琴海迁徙的海上民族的一部分(见第2章),是雅弗的后裔,因此藉着占领迦南的部分地区而应验了这个预言。例如,在撒母耳记上和撒母耳记下,以色列人和非利士人分别统治着迦南地。几乎所有的迦南原住民都被这两种势力之一所征服。[11]

因此,我们应该在旧约背景下来理解对迦南的诅咒,认为以色列人战胜应许之地的迦南居民,已经成就了这个预言。称其为“含的诅咒”,或以任何方式将其等同于黑非洲或非洲人是不正确的。

Hays, J. D. (2003).From Every People and Nation: A Biblical Theology of Race (D. A. Carson, Ed.; Vol. 14, pp. 51–56).InterVarsity Press; Apollos.


[1] Cited by H. Smith (1972: 131).

[2] See J. Lewis (1968) and Copher (1989: 105–128). Yamauchi notes that the employment of this ‘curse’ to justify the enslavement of Black Africans was apparently first made by Muslims as they began trafficking in Black slaves in the eighth century ad (Yamauchi forthcoming, Chapter 1). Also documenting this point of view is B. Lewis (1990: 55, 125).

[3] Cited by Bradley (1971: 103).[3]

[4] Cited by H. S. Smith (1972: 271).

[5] Cited by Bradley (1971: 104).

[6] Keil and Delitzsch’s statement is puzzling, because they should be quite familiar with the general history of the region. If Ham’s descendants are determined by Genesis 10, as most who hold this position maintain, then these descendants include the Egyptians, Cushites, Philistines, Hittites, and even the Assyrians. These groups dminted the Ancient Near East throughout the second millennium and well into the first millennium bc. Centuries and centuries of geopolitical dmintion are not likely to be a fulfilment of a curse prophesying slavery.

[7] It should be noted, however, that Jewish and Muslim writers also connected this curse with the slavery of Black Africans, so, unfortunately, Christianity is not the only guilty party. See Isaac (1992: 31–32).[7]

[8] See the good exegetical and theological discussions by Hamilton (1990: 323–327) and Robertson (1998: 177–188).[8]

[9] The Byzantine Lectionaries of the Septuagint read ‘Ham’ instead of ‘Canaan’. However, these manuscripts are minor witnesses to the Septuagint tradition, and appear to reflect a late attempt at harmonization. All of the major Septuagint manuscript witnesses have ‘Canaan’ as the one who is cursed. See Wevers (1993: 124). Some of the commentators are somewhat misleading in regard to this weakly attested variant reading. For example, Hamilton (1990: 324) states (incorrectly) that the Septuagint reads ‘Ham’ instead of ‘Canaan’. Westermann (1984: 482) is better, noting that some Greek manuscripts replace Canaan with Ham in an obvious attempt to harmonize the text. The older critical text of the Hebrew Old Testament, Biblia Hebraica (BHK), is perhaps to blame, listing the variant ‘Ham’ in some manuscripts of the Septuagint but not specifying which ones. The Byzantine Lectionaries reflect such a weak attestation of this reading that the more recent critical text, Biblia Hebraica Stuttgartensia (BHS), does not list any variants for this verse. Likewise, the critical edition of the Septuagint by Rahlfs (1979) does not even list any variants within the Septuagint manuscripts for this verse.[9]

[10] Also connecting Leviticus 18 with Genesis 9:25–27 is Brueggemann (1982: 90–91).[10]

[11] Also identifying the Philistines with the prophecy in Gen. 9:27 is Sarna (1989: 64). However, note that Genesis 10, enigmatic as the chapter may be, connects the Philistines to Egypt, and thus to Ham (10:13–14).[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