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译者联系我，言辞颇为迫切。忙着各样的杂事，没有立刻回复。等到上午给David的课上完，才有时间聊了几句。
他的经历似乎是译者中间很常见的。出道的时候为某个“主内”机构做翻译，当然是童叟无欺的事先说明，“事工刚刚起步，没有什么经费……”言下之意大抵是用爱发电，但作为基督徒译者，最好是用“信望爱”发电——Turbo 3X发动机，动力强劲。不仅如此，这家机构还提出书籍抵扣酬金，可以自行拿一堆书去销售挣钱。先不说安全性的问题和时效性的问题，也不说电子版对图书市场的冲击问题——好吧，其实我什么问题都不能说了。
后来大概翻译了一本书的一部分，但无法靠着稿费谋生，只能效力于另一个机构，又做了几年。
但译者实在是一个毫无保障的职业，既不能获得五险一金或者失业救济，也没有什么持续的项目可以展望。作为一个典型的计件工作，完全没有任何划水的可能性。作为一种高度消耗的创造性活动，身体、心情、属灵、社交、家庭等烦琐都会影响翻译的质量。
不說別人了。比如当下（深夜11:40），我实在是陪着两个女儿入睡，才有一点安静的翻译（和巴赫大无）的时间。但好友发来信息说他的父亲去世，益发勾起我自己的伤感，心情沉重。想着明天后天满满的会议和讲道日程，不能在家观照孩子们的学习，下周的出行，各种杂事，做起翻译来总是浑浑噩噩。而遇到的句子是这样的长句（75个单词）：
Through the years Christianity has made its appeal to people who find themselves at home in the matter-of-fact atmosphere of the Synoptic Gospels, but it has also attracted those who find the Fourth Gospel more congenial, and, for that matter, to those who are attracted by the Christ who inspired the Pauline Epistles, or by the great High Priest they find in the Epistle to the Hebrews, or by the triumphant Lamb of the Apocalypse.
而我要选择几个不能重复的修辞：
历世历代，基督教以不同的方式吸引不同的人，有人为同观福音书朴实无华的叙事氛围所打动，有人与第四福音书意气相投，还有人因为保罗书信所启示的基督而着迷，或者羡慕希伯来书里的大祭司形象，甚至因启示录中得胜的羔羊而倾倒。
罢了，明天还要早起。而今年已经三月了，还没有任何翻译上的收入，一张支票都没有进账，都是在为别的项目和译者扫尾。
回到那位译者。我后来看了他从前翻译的样本，似乎是很好的译者。但他大概因为生活上其他的事情所困扰，已经从之前服事的项目上退下来一段时间，现在是想着重新找一个工作。所以我也简单地说一下“跨文翻译”的情况。我只是作为一个译者在工作，而且还有其他委身的事工，甚至今年需要讲道40次左右（乐观估计一个月能休息一周）。我这里并没有积累了一大批客户，有大量的翻译项目堆积着，或者有一个团队的译者在辛勤的工作。
翻译团队的工作方式是另一种情况，先有一些潜在的空闲译者（按照人事经济学，先有一个多余的劳动力市场），然后正好有客户问到能否做一个项目，我才会启动“中介”。我没有精力做出版，所以暂时还不能事先选题，手握资金，再来满足闻讯而来的优秀译者。或者说，在我这里是一个典型的卖方零工市场，而且是一个低价且很大程度上失效的市场。
译者很急着要寻找工作，所以我只能请他先去寻找别的机会了。
另一方面，按照这么多年的经验，试译看起来很好的译者，并不一定能够持续在项目上输出优秀的译稿。作为创造性活动，翻译的不确定性太强，而其收益又是如此之低，以至于大部分译者不会将翻译放在最高优先级项目上。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只是管理上比较难受吧。今年我应该会有意识地减少为人扫尾的项目，争取把手中拖延的项目全部清理掉。
当然，顺便说一句，这位译者看起来是不错的。如果哪位客户有项目要翻译，也许可以联系一试。算是为他发布一个求职广告吧。没有工作，也许就转行谋生去了，不再从事神学翻译这个行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