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朋友利用业余时间翻译罗伯特香客的“在子中的拣选”一书（Dr. Robert Shank，Elect in the Son）。一个月前，他发了样章来请我看看，顺便提些建议。我问他是否允许公开讨论，他说“欢迎~ 能祝福到其它人就行”。我当天就开始看他的试译，花了大概两天时间来仔细评估，整理了几页的翻译实例，但一直没有找到时间来讨论。这次是真的春节前特稿，不是年前特搞。
首先，翻译之前应该做一次原文排版和校对。我的朋友给我的译稿看起来没有这个步骤，原稿显得混乱，译稿的字体和排版格式不太好看，而且很多句子中间的回车符，在导入翻译辅助平台时很困难。他给我的译文和原文也不是一句一句对齐的，我用了一天时间在CAT工具中对齐了译文。截图如下：
字体和字号有些凌乱，注释（例如，49）没有链接，也不是上标格式，经文说明之间没有空格：“西3:4”应该作“西 3:4”）。错别字没有先修订一遍，比如这里的“且唯独纳入与选民身体想认同、相交的个人”
下面略微讨论一下翻译的问题。主要的问题几乎都是常见的，下面将分别举例讨论：
- 术语
- 分词理解
- 名词从句（特别是后置定语从句）
- 前置词引导的属格、与格、宾格名词从句，在我合作的译者中，几乎很少见到第一次就独立翻译正确的人
- 语言累赘
- 被动语态
- 语言组织
- 难译的动词心里性漏译。
- There be句型掉了主语。
这些问题是常常可以在新译者甚至大社的出版物中看见的，需要很多训练才能首先敏感，进而有所改善。
首先是术语问题。有些术语是随俗，有些则只能自己想象。但翻译术语的重要原则在于一致性与区分性：在一本书中一致地使用某个词汇来翻译原文中的对应术语，同时采用不同的词汇来翻译相近而不完全相同的术语。
比如，此书中一个重要的术语是“Elect”，译者的处理是这样的：
Christ, the Elect
基督，即那选民（Christ, the Elect）
关键术语
这里涉及中文名词的处理问题。比如以赛亚书中40多次用到“仆人”一词，有时是复数，有时是单数，有时指以色列，有时预表唯一的大仆人耶稣基督。在翻译的时候，我可以理解，这里的Chirst, the Elect，指的是基督蒙了拣选，成为拣选万民之人。我觉得这个关键的术语翻译是可以更多考虑的，毕竟影响全书的走向。译为“选民”，我觉得不太好，因为“民”是一个单数集合名词，用来指一个人，容易误会。也许可以考虑译为“基督，那蒙拣选的”。
第二个问题，译者对分词的处理不熟练。比如：
The Canons of Dort, referring to Ephesians 1:4, affirm that election is in Christ, “whom [God] from eternity appointed the Mediator and Head of the elect and the foundation to salvation” (1:7).
《多特信条》在提到《以弗所书》1章4节时，肯定了拣选是在基督里，“[神]从永恒中命定他为选民的中保、元首，并救赎的基础”（1:7）。
分词结构是翻译的重点之一。一来使用频率甚高，二来含义需从上下文考虑，细微之处颇费思量。这里从逻辑上来说，referring to Ephesians 1:4，不是专门要提及这句经文，加以讨论，而是在确立教义时，引用这句经文。或许译为“多特信条引用以弗所书1:4，肯定……”。
Calvin, following Augustine, observed that “in the very Head of the Church we have a bright mirror of free election” (3:22:1).
加尔文，继奥古斯丁之后，同样指出“在教会的元首里，我们有一面自由拣选的明镜”（3:22:1）。
一样的问题，现在分词不是每次都译为时间状语。这里可能是方式，“加尔文随从奥古斯丁的见解，同样指出……”。毕竟，加尔文和奥古斯丁之间差了1千年。
下一个问题，语言的累赘。
Matthew, whose Gospel abounds with applications of Old Testament passages, witnesses that in Jesus is fulfilled a prophecy of Isaiah concerning an elect Servant of Jehovah:
在充满了旧约经文应用的《马太福音》中，马太见证在耶稣身上应验了以赛亚关于一位耶和华所拣选的仆人的预言：
这里涉及后置定语从句的翻译，译者处理得不错。但后一句的语言太累赘，不好朗读。往往译者自己读一遍译文就知道，这句话会让人喘不过气来的：马太见证在耶稣身上应验了以赛亚关于一位耶和华所拣选的仆人的预言……
一般而言，为了将事情说清楚，我会把后面的部分提前。比如：先知以赛亚曾经预言了一位雅威拣选的仆人，而常常引用旧约的马太福音告诉我们，以赛亚的预言在耶稣身上成就了。
被动语态太多，译文就会充满异国情调。
Jehovah’s election of the Servant-Messiah is declared in Isaiah 42:1-7:
耶和华对仆人-弥赛亚的拣选，宣告于《以赛亚书》42章1-7节：
is declared……用“宣告于……”，总是不像汉语。感谢主，译者没有翻译成“被宣告与……”，还是可以接受。
Nor can the prophet himself be intended; for what is here affirmed of this servant of Jehovah goes infinitely beyond anything to which a prophet was ever called, or of which a man was ever capable.
它也不可能是指先知本人；因为这里对这位耶和华仆人的肯定，远超过往的先知所蒙召的范围，也超出了人的能力。
属格/与格名词从句”to which …… of which ……“误译。顺便说一下，译者把”called“理解成了术语，大概是误会了。这里就是一般意义上的用法，”称呼“。这句话的意思是：它而不可能是指先知（比如以赛亚）本人；因为这里对耶和华这位仆人的称誉，从来没有用在某个先知的身上，这仆人所行之事，也远超人力之所及。
译者看得到（也看得懂）原文，所以在翻译的时候常常忽略了读者只能看到译文的事实，以为在双语对照下可以理解的翻译，就是不错的翻译。实际上，”对仆人的肯定，超过了蒙召的范围，也超出了人的能力“，这个句子的含义是不清楚的。
It must therefore be the future Christ; and this is the view taken in the Targum, where the translation of our prophecy commences thus: “Ha’ ‘abhdl Meshicha.”
因此，这里必然指的是未来的基督；这也是《他尔根》的观点。它这样翻译这段预言的开头：“Ha’ ‘abhdi Meshicha”。
语言组织。译者在这里意识到后置定语的难处，所以将这个句子分为两句。我一般会重组句子，将定语作为前置描述处理，以保持语言的简洁：因此，这里必然指的是未来的基督；《他尔根》用“Ha’ ‘abhdi Meshicha”翻译这段预言的开头，似乎正是采纳了这种观点。
The coming Saviour … appears as the embodied idea of Israel, Le. as its truth and reality embodied in one person.
将要来到的救主是作为以色列理念的实现而出现的。也就是说，在一个人身上体现了以色列的真相和实在。
误译。Embodied idea of Israel. 一个哲学概念的误译。把术语处理为了普通用法。不知道怎么修改：将来的救主似乎代表着以色列的理念，也就是说，在他身上体现了以色列的真正意义和实在性。
Israel’s true nature as a servant of God, which had its roots in the election and calling of Jehovah and manifested itself in conduct and action in harmony with this calling, is all concentrated in Him, the One, as its ripest fruit.
以色列作为上帝仆人的本质，源于耶和华的拣选和呼召，并在与此呼召相一致的品行和行动中显明出来。这本质全部集中在他身上，即那一位（the One），即作为其最成熟的果子的那一位。
不知道怎么改。还是那个冗长的后置定语、主动型关身语态含义的manifested itself以及被动语态的is all concentrated in Him造成的问题。最后连续的两个”即……即……“，读起来有些憋屈。但我同意这里最好分为两句来处理。
The gracious purposes of God towards the whole human race, which were manifested even in the election of Israel, are brought by Him to their full completion.
这个曾彰显于对以色列的拣选中，神对整个人类的恩典意图，由他达致彻底的成全。
不知道怎么改。文气不对。似乎是后置名词从句、被动语态的处理问题：神对整个人类的恩典意图，过去一度通过拣选以色列民而显明，如今则藉着他完全地实现了。
Throughout His ministry in the days of His flesh, Jesus moved always in the awareness of His appointment by the Father.
在他肉身之中服侍过程中，耶稣一直知晓他是父所立的。
漏译 moved：在他肉身服事过程中，耶稣的每一个行动都清楚意识到自己从天父领受的使命。
Bengel comments, “This sanctification is mentioned in such a way as to be prior in time to His being sent into the world.”6
本格尔评论说：“这种成圣的方式是在他被派到世界上之前。6
漏译，而且句子并不因为遗漏而更为通顺。
There is good warrant for the rendering in Today’s English Version of the NewTestament “the Father chose me and sent me into the world.”
有充分的理由支持《现代英语译本》的译法：“父拣选了我，差我到世上”。
没有主语。
Christ Himself is its first object; and hence He is called the Elect, absolutely speaking, Isa. xlii. 1; Luke ix. 35 (most approved reading).
基督本身是它的第一对象；因此毫无疑问，他被称为那选民（the Elect），赛42:1；路9:35（最被认可的读法）。
reading是个术语，意思是”异文、异读“，指的是不同的圣经抄本之差异性。
Berkouwer, a leading exponent of Calvinism today, rejects any abstract decree of election deriving from mere determinism apart from God’s love and grace operating in and through Christ.
加尔文主义在当代的主要倡导者柏寇华（Berkouwer），拒斥任何源于纯粹决定论（determinism）的抽象拣选定旨，而这些定旨与在基督里、又透过基督运行的神之爱和恩典隔绝了。
这样处理名词性从句不好，容易误会。deriving from …… apart from ……：加尔文主义在当代的主要倡导者柏寇华（Berkouwer），拒斥任何源于纯粹决定论（determinism），脱离神在基督里显明之爱、藉着基督所施行之恩典的抽象拣选定旨。
This was certain in the mind of Jesus, if we accept the witness of the Gospels to His words about His redemptive mission:
耶稣心里无疑是如此认定的，倘若我们接受四福音书记载的那些耶稣论及自己救赎使命的话语：
结果状语从句和条件状语从句是不一样的。如果没有原文对照，这句汉语读起来可疑，仿佛我们如果不接受四福音书，耶稣心里就动摇了。
Without minimizing at all the unique significance of this act of Christ in electing his apostles, we ought to note that the Bible also directs our attention to Christ as the Chosen One of God.
在不贬低基督拣选使徒时这一行为的独特意义，我们应该注意到，圣经也把我们的注意力引向基督，他是上帝的选民。
10多页之后，术语问题仍然会冒出来。这里的Chosen One不应该是选民吧。
Godet is correct in his assertion that the thought of divine predestination is not found in John 15:19 (especially in the sense of Calvin’s definition of predestination, which he erroneously confused with election, as we shall observe).
哥得的主张是正确的，在《约翰福音》15章19节中的确没有神预定的思想（特别是在加尔文对预定的定义中，他错误地将其与拣选混为一谈，我们会看到这一点）。
这样的翻译就像流水，一点也没有调整语序：哥得断言《约翰福音》15章19节并不是教导神意预定，他显然是对的。（下面将会看到，加尔文对预定的定义，混淆了拣选和预定的概念。如果我们采取加尔文的“预定”定义，哥得的结论甚至更加清晰有力。）
The power and evidence of Paul’s testimony have safeguarded the Church and theology at decisive moments against a devaluation of God’s election to such a fixedness of decree, which is only later realized in the work of Christ.
保罗证词的力量和证据已在关键时刻保护了教会和神学，使其免于将神的拣选贬低为如此不变的定旨。这定旨是唯独后来在基督的工作中成就的。
分句之后，意思变了。搞不清楚“这定旨是唯独后来在基督的工作中成就的”是在纠正前面的定义还是在解释。
保罗的见证十分有力，作为证据在诸多关键时刻保护了教会和神学，抵挡了某些人试图将神的拣选贬低为某种不变的定旨、基督日后的到来仅仅是将其简单兑现的看法。
顺便说一句，在这个译文中，术语decree的处理可能也不是很一致。
Unless the words of Christ and His Apostles are to be dismissed as mere rhetorical hypothesis, without foundation in fact, or unless we accept Calvin’s assumption (3:2:11,12) of “an inferior operation of the Spirit” by which He enlightens some with a present sense of grace which afterwards proves “evanescent” and “sheds some rays of grace on the reprobate, afterwards allowing these to be extinguished” so that by the express design of God they perish-all because “the will of God is immutable” and His eternal counselfor them was reprobation rather than salvation, so that “when God shows himself propitious to them, it is not as if he had truly rescued them from death and taken them under his protection,” despite the fact that they “believe God to be propitious to them, inasmuch as they accept the gift of reconciliation”. . . ad infinitum, ad nauseam (God plays games with the souls of men? The death of Christ for the sins of the whole world was all in fun?) … unless we can accept such horrible assumptions, we must recognize that the Bible affirms the reality of the apostasy of members of the elect body.
除非基督和他使徒们的话语被消解为只是无事实根据的修辞上的假说，或者除非我们接受加尔文关于“圣灵的次等运行”的假定（3:2:11,12）。加尔文认为，透过圣灵的这种运行，神用当下的恩典照亮了一些人，而这种恩典至终被证明是“渐渐消失”，而且他“以些许恩典的光辉照耀那些注定被遗弃之人，之后却又让这些光辉熄灭”，这样，根据神的明确设计，他们会灭亡——皆因为“神的旨意是不可改变的”，而他对他们永恒的计划是遗弃而不是救赎。因此，“当神向他们显示他的恩惠时，并没有真将他们从死亡中救出，并把他们置于他的保护之下”，尽管他们“相信神对他们有恩惠，因为他们接受了和好的礼物”……ad infinitum, ad nauseam，无穷无尽，无休无止（神在玩弄人的灵魂？基督为所有世人的罪受死不过是为了好玩？）除非我们能接受这种可怕的假设，否则我们必须承认，《圣经》证实了选民群体成员叛教的现实。
原句太长，而且有巨量的插入语。译文第一句就是不完整句子。反正我看到结论部分，是没有搞清楚前因后果的，“《圣经》证实了选民群体成员叛教的现实”，太可怕了，感觉我们集体叛教了。
简单结论：按照这份译文的质量，还需要多多费心修改，才能满足出版的要求吧。今年计划要重开翻译工作坊，感兴趣的译者（或潜在译者）可以报名了。时间、频次和方式待定，先了解需求。有意者请交3000字英汉对照（对齐）译文作为投名状，给我发邮件说明需求。早鸟价免费，候鸟价99.99元/次，极昼企鹅体验价19.99体验一次，极夜polar bear年卡459.99元保证8次（唉，我想多了……）。
最近和Annie讨论编辑之苦，她说：
过去习惯了，用低翻译费找译者，然后编辑尽量改。我现在想这么做是不是错了。我觉得我们不应该给很差的翻译背书，译成什么样子就应该是什么样子。错误可以改，但是不能大幅度修改语言表达。
然后她想想，又说，其实[我]好像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