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经辅导运动:起源和哲学
Posted on December 5, 2014 by Apri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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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系列的第2篇。阅读第一篇,请点击[这里](/posts/2021-08-06-bcme/)。在我深入研究圣经辅导运动的组织和神学之前,先简单介绍这个运动的历史。
亚当斯被认为是圣经辅导(又称劝诫辅导)运动之父。然而,该运动的起源始于心理学家莫瑞尔(O. Hobart Mowrer,19071982)。考虑到莫瑞尔对现代心理学领域作出过杰出贡献,这个发现让我大吃一惊。莫瑞尔是当时最重要的学习理论专家,对恐惧和焦虑进行了开创性的研究,并且是美国 GROW 治疗小组的主要创始人之一。他还曾经担任美国心理学会会长。与许多同时代的人不同,莫瑞尔认为精神疾病可能有生物学或遗传基础。
然而,莫瑞尔自己的职业生涯却受到抑郁症的折磨。那时流行的治疗是弗洛伊德精神分析,莫瑞尔接受过几次这样的治疗。但这些治疗无法永久消除他的抑郁症,使得他对弗洛伊德的理论和方法产生了怀疑。他开始认为,也许精神疾病是生活中隐藏的秘密和沉重负罪感所带来的后果。通过接触公理会牧师Lloyd C. Douglas的作品,莫瑞尔进一步确定了未承认的罪是精神疾病根源的看法。但他对教会在神学和实践中采用“因信称义”的教义来处理罪的方式并不满意(顺便说一句,因信称义是基督教信仰的基石)。
相反,莫瑞尔围绕着面质、认罪和正直等概念,开始搭建自己的治疗框架,并开始向他人(包括神学院学生)教授自己关于罪和精神疾病关系的理论。其中有一个学生就是改革宗长老会牧师亚当斯。
亚当斯欣然同意莫瑞尔的想法,即现代精神病学(和教会)没有意识到罪是一种困扰情绪的潜在因素。但亚当斯更进一步发展了这一理论——几乎所有的痛苦都源于罪。不仅如此,精神病学还篡夺了教会为受伤者提供辅导的神圣权力和权威。亚当斯认为,专业精神病学的发展是一场针对教会的战争,试图用人文主义和自我中心的思维方式来取代对上帝的信仰。
亚当斯的学生鲍力生,也是BCM的主要领导人之一,在博士论文改编的书籍《圣经辅导运动:历史与背景》中总结了亚当斯的立场:
“关于人的本质问题是什么,亚当斯与主流理解之间的争议始终围绕着一个由明确的神学术语搭建起来的知识框架。他反对普遍认可的精神疾病和心理健康的概念。在他看来,医学模型作为一种解释性模式,映射到困扰的情绪或令人不安的行为上,切断了人类生活的基本道德品质。它基本上认为人无需负上任何责任,无论对他们自己还是上帝都不用责任。亚当斯认定这是对人的处境之误判,并认为医学模型曲解了治疗理念,仅仅满足于情绪和行为的正常为目标。**亚当斯认为,无论是心灵的平静还是社会可以接受的行为,都不能构成“治愈灵魂”既定而恰当的目标。**相反,他断言教会应该以明确的道德模式来理解生活中的绝大多数问题[……]
“鉴于他重新定义了人类困境及其解决方案,亚当斯符合逻辑地反对精神病学和心理治疗专业机构。在亚当斯看来,教育、培训和许可制度;出版机构和宣传机构;提供辅导服务的机构——所有这些机构都是敌人,而不是朋友,因为他们对保守的新教教会信仰和宗旨持有偏见。[…]判断个人问题的专家权威需要重新分配给牧师和教牧神学家——从那些精神卫生专家手中夺取回来,因为后者在解释和处理生活问题时,没有采用亚当斯认为可以接受的术语”(第2页)。
“他无意为丰富辅导的形式做出贡献,是适应那些与他信仰体系不同、具有各种世界观的人。他认为其他人应该来就他的信仰,因此他的辅导带有明显的传福音性质。他无意简单地提升教牧辅导人员在现有精神健康系统中的地位;他意在建立一个平行的、替代性的系统(第4页,强调为笔者所加)。
(你可以在这里阅读鲍力生此书的前两章。)
如果我对鲍力生的理解不错(我认为大体如此),亚当斯相信(1)辅导和精神健康服务应当仅由教会及其领袖们提供,以及(2)辅导只能基于他的改革宗加尔文主义对圣经的解释。对于那些在教会之外或持有不同圣经观点的人, 我相信这样的表态基本上意味着“去你的吧!”说真的,你需要多极端,才能得出“心灵的平安”不是辅导的良好目标?!
“圣经辅导不追求‘医治’为目标,面对面解决情绪和行为问题。**亚当斯认为,涉及到生命的问题时,医治只是一种隐喻,**他相信因着人类的道德存在被医学化(the medicalization of human moral existence),这个隐喻已经几乎失去了所有的效用。亚当斯并不认为生命的问题是一种需要诊断的功能失调,也不将辅导视为一种治疗”(鲍力生,第10页)。
“‘只有受抽象概念支配的知识体系才能重新定义它的问题和任务,抵御干扰者,并抓住新的问题——就像医学最近抓住了酗酒、精神疾病、儿童多动症、肥胖症和其他许多东西一样。’亚当斯将这份列表解读为医学入侵了生命功能性问题的领域,并大加谴责。他试图夺回酗酒、逃避责任、任性、贪吃以及许许多多诸如此类的事情,并重新贴上自己的标签”(第7页,强调为本文作者所加)。
好吧,这就是你看到的。辅导不应当是治疗性的,精神疾病是“逃避责任”,医治是一种“隐喻”。(而这些陈述在圣经里……找不到精确的出处。)
在1970年,亚当斯出版了他自己的辅导手册,书名是《圣灵的劝诫》,在其中他介绍了“劝诫辅导”这个术语。“劝诫”(nouthetic)这个词来自于圣经希腊文的单词,意思是“告诫”。对于亚当斯来说,这就是辅导的全部意义:面质受辅导者,劝诫他们按照圣经来生活。他接着建立了劝诫研究所(Institute for Nouthetic Studies,INS)、全国劝诫辅导员协会(National Association of Nouthetic Counselors,NANC)以及基督教辅导和教育中心(Christian Counseling and Educational Foundation,CCEF),以推广他的观点。他设计了各种认证项目和神学院课程,以培训那些希望成为圣经辅导员的人。迄今为止,亚当斯已经出版了100多本书,其中大多数是关于辅导和辅导中的问题。
对于一个唯一拿到的科学学位是“演讲”类的人来说,这真是令人印象深刻。
1980年,圣经辅导运动遇到了第一个重大争议,即,Walter Nally起诉约翰·麦克阿瑟和恩典社区教会,控告他们在辅导上失当,导致自己的儿子Kenneth自杀。24岁的Kenneth Nally在结束自己生命之前数月,一直在恩典社区教会接受圣经辅导。Nally的家人认为,恩典教会的辅导员明知他们的儿子打算自杀,但却没有将他转介给精神病医生,也没有通知家人他的精神状态。在该案被驳回以前,案子一直打到了最高法院。
【http://articles.latimes.com/19850422/local/me22069_1_clergymalpractice】
巧合的是,正是在Kenneth Nally那年,更多的圣经辅导认证机构和神学院课程出现在市场上。其中一个在我第一篇文章中曾经提到:国际圣经辅导者协会(IABC)。
还有更多的机构:圣经辅导者协会(Association of Biblical Counselors,ABC)、认证圣经辅导者协会(Association of Certified Biblical Counselors,ACBC)、圣经辅导联盟(Biblical Counseling Coalition,BCC)、美国圣经辅导者学院(American Academy of Biblical Counselors,AABC)、圣经辅导基金会(Biblical Counseling Foundation,BCF)以及圣经辅导和门徒训练研究所(Institute for Biblical Counseling and Discipleship,IBCD)。在经历了20世纪80年代的低迷之后,因着运动领袖们出版的数以百计的书籍以及数所保守的神学院开设了圣经辅导专业,圣经辅导有复兴的迹象。
当然,亚当斯并不是1960年代以后兴起的唯一反心理学的运动。那时,许多心理学理论、方法和药物刚刚流行起来,其中有些十分可疑,高度主观。精神病学,就像医学一样,在其发展历史上有着诸多污点。1960年代以来,专业界和大众中间都有许多人起来批评甚至谴责现代精神病学。像亚当斯一样,也有别的人制定了自己的反心理学治疗方案。
尽管过去二十年来我们对心理健康的理解取得了惊人的进步,但这个领域并不完美。某些精神病学实践仍然值得担忧,批评者仍有必要合理地展开批评。但是这个去芜存真的过程在任何将人体作为处理对象的科学领域都是存在的。人类健康是极其复杂的,而且往往每个人都有着独特性;没有人能够一次就毫不犯错地提供方案。
然而,正如鲍力生本人所说,圣经辅导运动无意改善专业心理健康实践;它的目的是将心理健康实践完全从专家手中夺走。亚当斯自己说,在辅导方向上最佳的教育不是科学学位,而是神学学位。因此,大多数圣经辅导员,包括目前领导这个运动的那些人,都没有尝试过研究现代心理学理论。国际圣经辅导者协会甚至建议,学过心理学的基督徒不再有资格为其他信徒提供咨询!
问题在于,这个运动仍然基于亚当斯在1965年勾勒的妖魔化心理学形象在运作。其中一些“妖魔”如今已经不复存在。然而,圣经辅导者声称这些妖怪还横行于世,警告人们说精神病学只不过是混杂着各种理论的伪科学。其实,圣经辅导者们一直在鹦鹉学舌,重复着一个人40年前对精神病学的过时而偏颇的看法。
如果你想知道圣经辅导运动的领袖们为了推广其实践并为圣经辅导争取合法地位,做了怎样的努力,请阅读下一期——纠结的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