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这种句子,大概能看出和合本的底本和依据,其他都是“浮云”:
和合本-使徒行传 27:12 菲尼基是克里特的一个海口,一面朝东北,一面朝东南。
εἴ πως δύναιντο καταντήσαντες εἰς Φοίνικα παραχειμάσαι λιμένα τῆς Κρήτης βλέποντα κατὰ λίβα καὶ κατὰ χῶρον.
NASB: Phoenix, a harbor of Crete, facing southwest and northwest.
ARV: which is a haven of Crete, looking [d]north-east and south-east. (note d: Greek down the south-west wind and down the north-west wind.)
和合本修订版:非尼基是克里特的一个港口,一面朝西南,一面朝西北。
F.F.Bruce老爷爷的解释是这样的:
按照路加的描述,非尼基是克里特的一个海口,一面朝西南,一面朝西北。它位于穆罗斯角西侧的菲内卡湾(Phineka Bay),在马塔拉角以西34英里,克里特岛南部海岸的西侧以东33英里,其名字至今仍然存留。公元6世纪的一场大地震将岛上的海岸线至西向东抬起,在此之前,菲内卡湾有两个入口,一个朝西南,一个朝西北,与路加的描述毫无二致。在穆罗斯角西面就是卢特龙港(Loutron),史密斯(按照当地发音称之为卢特罗,Lutro)认为这才是路加笔下的非尼基;他很有权威地告诉读者说,这是“克里特南岸唯一可以安全避开从各个方向来风的港口。”但在第一世纪时,情况或许并非如此。此外,卢特龙港正当东风,而不是朝向西南和西北方。然而,史密斯认为希腊文本的意思是港口朝着西南风和西北风吹来的方向——也就是说,朝向东北和东南(美国标准修订版[和合本同ARV]的译文就反映了这种理解,“一面朝东北,一面朝东南”)。但是,这种论点是站不住脚的。这两个希腊文单词唯一的含义就是朝向西南和西北,而且菲内卡湾正好符合这样的描述。它(当年)的两个屏蔽风浪良好的水道至今还能从抬高的海滩以及缺少古建筑遗迹上清楚地看出来。
F.F.Bruce,《使徒行传注释,第二版》,NICNT
〔原注第27章47条〕美国标准修订版页边注说,这句话的严格字面翻译是“在西南风的下风处和西北风的下风处”,但这是对κατὰ λίβα καὶ κατὰ χῶρον中的前置词κατά的误译。C. J. Hemer (“First Person Narrative,” pp. 95–96) 引用IGRR I. 177指出,希腊文和拉丁文用十二点刻度来标识风向: Ἰάπυξ / Chorus(西偏北30度),Λίψ / Africus(西偏南30度)。在这件铭文上,拉丁文的Chorus没有写成正常的Caurus,而是采用了希腊文的音译拼写方式,与χῶρος一样用喉音的“ch”。按照流行的词源解释,λίψ的意思是“利比亚”。
关于Bruce提到的这位James Smith,有必要专门说说。
斯密斯先生1782年出生于苏格兰的格拉斯哥(就是流浪队的主场),是位航海家。但他很喜欢学习圣经,能读懂希腊文和拉丁文以及好几种欧洲语言。他是皇家游艇俱乐部最早的成员之一,一辈子都在航海。他的地理学和考古学功底相当深厚,而在古代航海方面则是公认的权威。
1839 年到1846年期间,斯密斯驾着自己的游艇在地中海航行,分别在直布罗陀、里斯本和马耳他停留过冬。在马耳他的时候,他对使徒行传27-28章的航海和沉船发生了兴趣,过了两年,年过六旬的他在1848年出版了《圣保罗的航海冒险和沉船》(The Voyage and Shipwreck of St. Paul)出版,以后有不断修订再版了几个版本。
斯密斯以自己深厚的航海知识,重现了使徒行传27-28章的整个航海过程,非常有力地证明使徒行传的作者当时正在船上与保罗一同旅行,所记载的事情完全符合第一世纪地中海的地理、气候、海洋条件和风土人情。于是,作为一位业余爱好者,斯密斯先生为新约研究,特别是支持路加作为一位伟大历史学家的地位,做出了重要的贡献。
James Smith速写—— Kiersten Sundberg
参与和合本翻译的几位宣教士,似乎对斯密斯并不陌生。除了27:12将方向掉转,译为“一面朝东北,一面朝东南”之外,在高大岛上的经历似乎也按照斯密斯的思路:
27:16贴着一个小岛的背风岸奔行,那岛名叫高大,在那里仅仅收住了小船。 17既然把小船拉上来,就用缆索捆绑船底,又恐怕在赛耳底沙滩上搁了浅,就落下篷来,任船飘去。
这里的“落下篷来”,希腊文用的是“σκεῦος”。这个词的意思是“用具”,“容器”或者“可用之人”。兹举使徒行传中的几个用法:
使徒行传 9:15 主对亚拿尼亚说:你只管去!他是我所拣选的器皿,要在外邦人和君王,并以色列人面前宣扬我的名。
15 But the Lord said to him, “Go, for he is a chosen instrument of mine to carry my name before the Gentiles and kings and the children of Israel.
15 εἶπεν δὲ πρὸς αὐτὸν ὁ κύριος· Πορεύου, ὅτι **σκεῦος **ἐκλογῆς ⸂ἐστίν μοι⸃ οὗτος τοῦ βαστάσαι τὸ ὄνομά μου ἐνώπιον ⸀ἐθνῶν ⸀τε καὶ βασιλέων υἱῶν τε Ἰσραήλ,
Acts 10:16 这样一连叁次,那物随即收回天上去了。
16 This happened three times, and the thing was taken up at once to heaven.
16 τοῦτο δὲ ἐγένετο ἐπὶ τρίς, καὶ ⸀εὐθὺς ἀνελήμφθη τὸ **σκεῦος **εἰς τὸν οὐρανόν.
同样,路加在使徒行传27:16中,并没有说明船上的水手落下了什么(就落下篷来?)。
史密斯认为,他们降下的物事是“压舱的重物,或者用于晴朗天气下航行的装置,或者顶帆”,“每艘船在预备迎接暴风雨时,都会提前将这些东西扔下甲板”(Voyage, p. 111)。但更可能的是,水手们将一个“浮锚”放在了水中。现代的浮锚类似降落伞,拖在船后,相当于是一个力量巨大的刹车,可以帮助船只减少巨浪造成的颠簸,延缓被风吹刮的速度,在波峰和波谷之间稳定船体。
伞状浮锚示意图
Bruce说,“旧拉丁译本的gigas抄本暗示了这种解释:“他们降下某种物事,拖在船后”(uas quoddam dimiserunt quod traheret)。”
无论如何,从此可以看到西方世界的神学家在研究上面的文献比较优势。斯密斯在19世纪的巨著,大概很难会有人将其译为汉语的。Craig Keener博士的4640页的使徒行传4卷注释,涉及到数万种考古和文献资料,但翻译的时间成本和经济成本,让这样的巨著很难及时被汉语神学所吸收。而我们这些懂得一点外语和原文的半路出家“学者”们,大概有些责任一方面将西方神学的观念输入到中国教会,一方面也得培养下一代的学者,渐渐搭建汉语神学的平台。
翻译之中,偶然有感而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