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写“牧函”,大概是没有“使徒”的呼召和恩赐。但我很有兴趣读其他牧者写的牧函,有的时候我想,他们写牧函的时候,或许并非简单地针对自己教会的成员们,而是下笔之前就胸怀天下,想要在更广范围内流传的,就像保罗在歌罗西书中所说:
4:16 你们念了这书信,便交给老底嘉的教会,叫他们也念……
耶稣基督的使徒保罗·给歌罗西教会的信
到了最近,大家都在家封闭,主日各自通过互联网聚会之后,越来越多的牧师开始发表自己的讲道。作为职业习惯,我也很有兴趣读各种讲章,看看不同的牧师们如何解开神的话语。
有些讲章读起来,有一种超越时空的感觉,因为里面没有任何有关这个具体教会的信息或细节,无关这个教会的处境和信徒的日常生活,而是干净纯粹的教义和压缩饼干一样紧密的智慧,放之四海而不错的真理。我有时想,这样的讲章放到任何一时一地都能成立,或许写这样讲章的牧师传道也是提笔之前就胸怀天下吧——拿来当作牧函读,似乎也不错。
总体上来说,如果我在写一篇讲章之前就打算发表,或者像司布真那样知道全英文世界都在等着速记员将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标点都记下来,印成铅字,在大西洋两岸飞鸽传书,电报挂号,那么我写作时也会小心许多。但我不太喜欢这种状态,即使在几十人的小教会中,那群在隔壁带着婴儿的妈妈们在家长里短的闲谈之间,也都常常为我的讲道揪心,“Eddy又讲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Eddy居然把主题绕回来来……Eddy这例证也能联系上经文,真是……”
所以我宁愿开办“释经讲道工作坊”,也不愿意发表讲道的录音和文字。看来我又跑题了,还是回到TGC来吧。
TGC是一个福音派的教会联合事工,中文名字叫“福音联盟”。其奠基文件写得很清楚,有序言,有认信,有事工异象。参与在TGC事工中的教会,有长老会,也有浸信会,也有一般的福音派教会,总体上而言,只要认可TGC的发起目标、认信和事工异象,即可参与到TGC的合作事工中。我有好几位朋友和同学在TGC工作,分属不同的教会传统,大家一向合作愉快。
但教会联合并非总是能讨得所有人的好。这里的问题在于,一个人所认定的基要真理的范畴并不总是一致的。比如我自己认为,但凡相信圣经是神的无误启示,相信使徒信经和尼西亚信经对信仰之表述的基督徒,都是弟兄姊妹。但是在事工合作上,则会根据不同的信仰基础,确定可以合作的深度和范围。
比如,在捐献口罩给医院上面,我就不会定要选择相信“婴儿洗是绝对真理”的人来合作,而是可以与任何愿意付出力量改变现状的人合作。在神学翻译事工上,我会接触各种不同的信仰传统,迄今为止我拒绝的唯一一单,是一个利润极为丰厚的长期项目——为“东方闪电”在纽约的“代理人教会”翻译数百万字的“道在肉中显现”。这种项目没有任何考虑,直接就拒绝了,而且提醒我的基督徒合作伙伴注意这个教会,拒绝今后的所有项目。在宣教的事工上,我会欣然接受女性讲道的立场,既然众多弟兄不肯去宣教(甚至辞职做传道人),那么耶稣说,神可以让约旦河的石头成为亚伯拉罕的后裔,So Be It!在聘牧上,我邀请了一位威敏的毕业生来接替我在活石教会的职位,也按立没有经过完整神学训练的两位弟兄做轻轨战舰的在职长老,但婉拒了一位华西刚毕业的神学生来我服事的教会做传道。
TGC在福音派教会合作的基础上,由长老会的牧师提摩太凯勒主持编写了一份现代英语的“新城要理问答”。我希望通过前面的介绍,读者大概能知道这份要理问答的“弱点”/“优势”所在。
许多批评“新城要理问答”的人都认为第44问是最弱的:
问题44:什么是洗礼?
答:洗礼是奉父、子、圣灵的名用水施洗;它表明和确认我们归入基督,我们被洗去罪愆,并委身于主和他的教会。
经文
《马太福音》28章19节
所以,你们要去,使万民作我****的门徒,奉父、子、圣灵的名给他们施洗。
为什么呢?因为这一问讨论洗礼的问题,并没有提及“婴儿洗”或“浸礼/点水礼”等争议性问题。
这种处理是很容易理解的,TGC上另有各位牧师的文章,分别解释自己的传统的好处,比如长老会的Kevin DeYoung有一篇为婴儿洗辩护的文章,而James M. Hamilton Jr另有一篇受洗和加入成员,介绍不同的立场和观点。
在一个福音派教会的怜悯事工中,这样的分歧并不影响双方在TGC的事工目标上的合作:带动一个以福音为中心的教会运动。
所以,新城要理问答的44问,可以说是这篇52问的基础要理的弱点,也可以说是它的突出优点。当我们评价一个文献的价值时,就像我们解经时一样,不能脱离其上下文和背景来判断,否则就可能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说了这么多,下面要开始进入正题了。
昨天,我负有牧养责任的一个教会的同工告诉我,去年年底我们曾经慎重考虑合并的另一个团契的带领者,知道我们的教会在学习“新城要理问答”,于是发来一段话提醒(或警告):
美国特色的这个“新加尔文主义”教师们,在提摩太·凯勒的带领下,出产了一部臭名昭著的教理问答,称为“新城要理问答”。这部教理问答怎么样呢?历史正统改革宗教会的司考特·克拉克(Scott Clark)牧师的文章已经写得很清楚了。这部教理问答无视且轻视改革宗圣礼论和教会论;它是一个蹩脚、瘸腿的新鲜玩意,一个别有用心的“新加尔文主义”市场需求的文化产物,而不是真理。……
在这一段话之后,好心地提醒我们说,“好像你们在学习这个要理问答,警醒啊!”
我知道上面这段话是最近在一个公号里刚刚出现的,并非这位差一点和我们教会合并的团契带领同工所说。所谓轻视改革宗圣礼论,就是没有明确地说“婴儿洗是绝对真理”,而写上述一段话的那位弟兄,是坚定的“婴儿洗是绝对真理”立场。
这种事情说来话长,如果不是因为触碰到神所托付给我的教会,我不太会这样公开表态。因为一旦一个立场里用到了“绝对”,再要去提出异议,就等于公然挑衅了。而对于“绝对”偏向一个极端的立场,采用中庸的立场是无法产生任何效果的,就像跷跷板的一头已经被重重地压下去,想要轻轻在中间施加一点重量就恢复平衡,不太可能。我一向不想介入这样“绝对”神学立场的讨论,就是因为一旦介入,似乎不持有另一种“绝对”立场,就无法取得均势——与人争论,总是会让一个人的意见变得越发极端的,在网络上吵架的人,总是会越来越喜欢吵架的,而群众们的喜闻乐见,也多少助长这样的风格。
我要试着用比较温和的方式讨论一下。
- 圣经里没有明确要求“婴儿洗”。
- “婴儿洗”主要是从圣约神学和割礼推导出来的。
- 人的理性,按照尊敬的约翰加尔文牧师的教导,是全然败坏的。
- 因此:从圣约神学(人的发明)和割礼(旧约律法),利用人的理性(全然败坏的)推导出“婴儿洗是绝对真理”,或许只是一个“相对真理”。
- 把“真理”和“绝对”分开,它就是一半的真理,因此,“它就是一份怯懦的谎言”。(瞧我的逻辑学得多好呀!)
顺便引用一句圣奥古斯丁修会的马丁路德修道士(神学教授)的话:
除非用《圣经》的文字和明白的理性证明我是错的,否则我决不放弃自己的观点,我的良心是被上帝的道束缚的。
马丁路德·在教皇特使面前的辩护词——这是我的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