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l sorrows can be borne if you put them in a story or tell a story about them. — Isak Deneson
若将悲伤放在故事中,或者讲述一个关于悲伤的故事,那么所有的悲伤都可以承受。——Isak Deneson (走出非洲)
这是10年前记录的杂乱记忆。没有任何图片,当时我相信文字就足够了。
重新看一遍,那些朋友们都去哪里了?希望看到的人联系我,我有点想念你们了。
©【版权所有 Emma 2008】
一、老男,13日12:00
老男是我很多年的朋友,资深的驴友。擅长将一个小小的聚会发展成为一个大型的集会,例如某天如果我请他吃烤羊,他就会邀约10多个朋友,在边上再开一桌。
13日中午的时候,老男给我打电话,说想组织两个车去地震灾区支援。我急急忙忙的在群内发消息,然后赶到解放碑去和老男等三个人聚集开会,讨论执行方案。老男说不断会有很多人来集结,于是我联系教会,将集结地点设在解放碑圣爱堂。
当年的贴子:汶川地震: 招募重庆和其他地方的基督教志愿者到彭州
基地设立之后,大家就还是分头行动了。老男的电话是热线,因为在网上公布的重庆联络人是他。不断有人到来,不断有电话说有人要来,老男很忙。
不过,执行方案并没有讨论下来。等到有将近20人的时候,大家已经不知道如何决策了。最后,老男联系了一个大车,并安排每个人去购买和携带必要的装备和物资,然后大家就散去,等待晚上10点钟集合出发。
二、曹长老,13日下午16:00-19:30
曹长老是个心理学专家,曾经参加了开县井喷后的心理辅导工作。因为我的负担是到灾区从事心理辅导,所以教会也给她联系,让她来进行培训。
曹 长老有点不良于行,但是人非常热心。她准备了40分钟的讲义,要给我们这些志愿者讲授。我在集结讨论的时候就提出这个意见,但是有人说“能否短一点,我们 没有时间了……”,然后所有的人作鸟兽散,培训竟然没有能够完成。我去给曹长老道歉,说不好意思,因为前方通知我们要去第一线救险,所以不需要这个培训了。但是,事情真的是这样吗?
三、老农,23时
23时我回到集结地点的时候,已经有20多人在那里了,还不断的有人到来。大家依次介绍自己,不过没有办法记住很多用网名作代号的骄傲的男男女女的基本信息。况且,这次行动结束的时候,我和Jessie都患了失忆症,连彼此的名字都记不住了,常常闹出很多笑话来。
老农的名字倒是好记,山东人,普通话。他是活动的发起人吧,我怀疑。不过老冉和老男看起来也是组长,所以我至今也没有弄明白行动组是由谁来领导的。
这样一批全国集结起来的乌合之众,出发前就成为散兵游勇似的,缺乏一个集中的指挥。出现这样的情况,发起人难辞其咎吧。
四、同伴,23:30
Jessie 背着一个比我的背包还要大的包来了。她是个医生,我们英文查经班的姐妹,看来野外经验丰富。WB是通过Jessie知道这个消息的,他是我在唱诗班的同事,不过他在高音部。他以为是教会的活动,所以就来了。Jessie和我劝他回去多带些衣物,换一双鞋(他穿着凉鞋),带些干粮和饮水在身边。耗子也穿着 一双凉鞋,而且直到最后他都得意的认为,穿凉鞋行动算是选择正确了。我的学生阿飞穿着一双皮鞋来的,他是学工程力学的,不过似乎准备不太充分。
很多人都暗暗的失望吧,这样一支队伍,部分队员难说有多少野外生存的经验,更不用说野外救险的经验了。当然,我也算缺乏经验的那类人。
五、Emma,14日 0:00
晚上的查经班结束的比较早,大家分为4个小组,每个人都开口祷告,为灾区祈祷。John、Ben和我一组,他们都祷告了很长时间。但是,两个小女孩,在这样的时刻平生第一次公开的开口祷告,才是我觉得难得的。
Emma 从下班就陪着我。上次临时出差,她后悔说前一个晚上没有多看我一眼,所以这次她不肯离去。她陪着我购买了一些装备,回家收拾行装,买食品,直到23点集 结,还是不肯回家。于是,她又在教堂的一楼做接待工作,而我们所有的人就可以在8楼开会了。直到凌晨,我们要出发的时候,她才打车回家。
我们的心早就在一起,但是这样的分离,在她心里难免会留下一丝前途未卜的难舍。接下来的几天,Emma工作都不能用心,食不甘味,寝不安枕,直到我在营地外的山上利用微弱的信号打通电话才稍稍缓解她的担心和思念。
六、张总,0:30
张总在开会的时候,简单的介绍了成都的情况。直到两周以后,我才弄清张总的身份是一个运输公司的老总。他开着一辆越野车,刚刚从成都回来。他和成都的红十字会不断的联系,安排我们的行动。呵呵,又一个疑似队长来了,我们出发吧。
张总是以一个普通志愿者的身份参加行动的,这辆越野车和张总一起发挥了很大的作用,例如运送伤员,给我们带来补给等等,当然也带来了不小的麻烦,或者说最后间接导致我们四人脱离大部队。
七、深圳胖子,6:30
我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时间在旅途中睡觉,直到目的地为止。我错过了很多故事吧。6:30到达成都红十字会所在地,一些人去联络,一些人就在门前守着一个小贩子烙鸡蛋饼。
深圳来的胖子大约有180斤,但是身体很结实,穿着一件印着某某野外俱乐部的服装。他是我们中间最有野外经验的人之一,带着15公斤压缩饼干,3升水,还有一些装备。从网上看到集结的消息,到他从深圳飞来重庆集结,不过短短4个小时,这是一个真的要想做事的男子。
不过,他的嘴倒是不太干净,不停的和那个烙饼的女人开着玩笑,干扰人家的工作。在即将奔赴第一线的时候,有经验的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放松心情,准备面对接下来的紧张工作。
八、第一组,7:30
登 记每个志愿者的名字和联系方式是红十字会的主要工作之一。利用这点时间,我们开始分组。
背着大包,又是我们中间唯一的专业医生,Jessie被任命为第一 组的队长。我和WB选择和她一组,我们来自同一个城市,拥有同样的基督教信仰,在同一个教堂做礼拜,每天在一起牵手祷告。其他成员还有耗子,以及另外两个年轻人(对不起,我患有失忆症不是我的错)。
老男并不参加志愿者的队伍,他是联络员,在成都和重庆组织下一批志愿者和必须的物资。
九、小孙,9:00
小孙是个东北男孩,22岁。他的女朋友考上了西航的工作,来到重庆,所以他就不舍的跟来了。他考察了不少的生意,正在准备选择一个能挣钱的项目做做,好长期待在重庆陪伴他心爱的女友。因为没有什么具体的受限的工作,所以他也参加了我们的志愿者队伍。
小孙为人很有同情心,听见地震的消息,心里就难过。他还不能适应我们这些饱经沧桑的过来人口无遮拦的开玩笑、聊天、讲黄色笑话、(包括大部分参加行动的女孩子)吞云吐雾的抽烟、肆无忌惮的喧哗欢笑的气氛。
小孙和我一起坐在车尾,我利用这个时间呼呼大睡。在一次停车休息的时候,他喃喃的说,“这些找抽的,都什么时候了,还在笑……”。
再 次开车的时候,我第一次运用我的心理辅导技术,和他攀谈起来。他的信息都是我们这次谈话中了解到的。不过,我是想告诉他,我们志愿者去面对的东西,绝不是什么悦人耳目的场景,对于我们每个人来说,可能这一次所经历的,都会在今后很长时间内在我们心里留下深深的创伤。我们需要做的,就是要轻松的面对死亡,这样,我们才能帮助那些挣扎在死亡边缘的人们。
小孙听了我简单的几句话,就痛哭了出来,说他看见电视的画面,想起灾民正在受苦,就非常难过。是呀,小孙,我们都是因为难过,因为心中的负担,才急急忙忙的奔赴这里的。但是,放轻松吧,我们要做的事情很多。
全车的人都看着他,老冉问我有问题吗,我说,没事,我和他谈谈。
他是个敏感而坚强的男孩,他以后的表现可以证明,他的眼泪不代表他的懦弱,他的行为见证了他的成长。难忘的小孙。
十、耗子,11:30
彭州为什么没有被列为重灾区,有着各种说法。我比较相信的两种是:彭州的城市基本没有破坏,所以被忽略了;彭州正在和某国谈一个大型聚乙烯项目,所以政府隐瞒了消息,没有上报。当然,W总理和H书记若干天后都来到彭州,那里的灾情也就逐渐为世人所知了。
而我们的目标正是彭州灾情最重的龙门山地区。
地震后彭州流行一句话,市区没事,关口的房子开始倒塌,小鱼洞的房子倒塌的很多,过了小鱼洞,基本上没有立着的房子了。
小鱼洞大桥是联接龙门山景区和市区的唯一通道,在地震中垮塌,大批的灾民都困在白水河的另一侧。著名的风景区银厂沟,据说两边的山向中间垮塌,将沟里的一切全部掩埋了。
我们的车开到小鱼洞停下,大家整理好行装,一人带些饮水,开始步行上山。白水河上正在搭一个便桥,河水从几个并排的水泥排水管中流过,水管上面正在覆盖泥土构成通路。
路 上到处是泥泞,我们一组的耗子感叹说,他穿的凉鞋算是选择正确了。耗子是个导游,24岁,很开朗,很友善。他长得象耗子,说话也象耗子,名副其实。昨天晚上,当听说我们需要一个人在门口接待的时候(那个时候我和Emma要去收拾行装),他主动站出来守了3个多小时的教堂大门,没有参加志愿者们无休止的讨 论。
耗子是来做事的,虽然他不知道他可以做什么,但是他确实准备做任何安排给他做的事情。就这一点而言,他和我们是很相似的。
十一、灾民,14:00
深圳胖子拦下了一辆军车,于是我们节约了2个小时的行军时间。
我们这个组又增加了两个成员,一个红十字会派来的小妹妹,还有一个寻找姐姐的当地少年。
不过,在中途的时候,张总的越野车从山上急驶而下,载着一个伤员。我们的队长Jessie受命下车去救助这个伤员,所以我们第一组就临时失去了队长。
给 我们分配的工作是在龙门山救助站。救助站搭在镇工商局前的空地上,原来的镇医院已经在地震中垮塌了,而工商局的房子也成为危房,用警戒线封锁。镇医院的医生们在那里搭了一个帐篷,有一些药品和两辆救护车。另一个帐篷是解放军搭设的,一些军医、护士和担架兵在那里待命。所以,这是龙门山最重要的救助点了,伤 员都在这里进行紧急处理,然后转运下山。
周围的房子全部都是废墟,不多的10来个灾民在附近搭棚。暂时没有事情,我有些时间和他们聊聊。
一 个婆婆穿着一件不合身的衣服,坐在那里不停的说,她的孙女在劝慰她。她们的话题是关于一个死去的亲人的身份证的,孙女回去找过几次都没有能够找到那个宝贵的身份证,还有家里的存折也没有找到。婆婆很心痛,说凭着身份证可以领1万块钱,但是孙女劝她说,人都死了,还要身份证干嘛呀,只要我们自己还没有事情就对了。好多人都带着轻伤。
一个村民告诉我,有三个人前天上山挖药,被埋在塌方的泥石流中了。还有一个农家乐,40多人,只出来了1个,其余的全部都埋了。
后来,我还遇见两个上山来找朋友的,他们的朋友那天在银厂沟举行婚礼,宾客众多,迄今没有消息。
我根本不敢想这些场景,这个时候不是投入情感的时候呀。
十二、容儿,16:00
在救助站没有什么事情可做,因为我们的医生不在场。当然,作为一个遵守组织纪律的小组,我们排遣耗子去寻找大部队。过了大约两个小时,才获得前方的消息,他们在山上清理遗体。
于是,我们小组也行进到龙门山镇政府的所在地,在前面的空地上搭起帐篷。这时差不多已经16点了,太阳高高的挂在天上。
附近的村民差不多都已经撤离了龙门山,不过在山上的小村里还有很多的遗体没有清理出来。
我 们是第一支到达龙门山的志愿者队伍,自然就承担了这个清理遗体的任务。大雨直到早上才停下,山路被两边垮落的墙砖掩盖得凹凸不平,容易踩虚。浸透雨水的尸体很沉重,加上没有合适的担架,只能将尸体门板抬下山到镇里的集结点统一运走。我们的同伴已经工作了好几个小时了,10来个壮劳力,不过处理了5具尸体, 就已经人人都精疲力尽了。
好在这时,一支新的志愿者队伍从成都和彭州赶来了。他们有着统一的帽子,是拉法基水泥的 白色建筑头盔,看起来比我们这支杂牌军好看多了。我笑着和Jessie说,这是一支成都组队的散客团。呵呵,从现在开始,我要时时的用旅游的用语来描述这 样一些类似的场景。
我那时已经帮助抬了一具遗体了,按照我的体力,也累的不行。于是,我就和我们队中的红十字会小妹妹说,去找点白帽子来,接着抬遗体吧。那时他们正在做的是帮助灾民搭一个大型的可以容纳大约5户的棚子,以及为山上的灾民送食物和水的工作。有两个成都小姑娘显然没有事情,在半山上遇 见我,就要和我去山上处理一具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
其中有一个女孩就是容儿,成都一家影楼的婚纱主管,负责PS婚纱照。因为地震的缘故,公司临时停业几天,她就来到龙门山做志愿者。容儿个子娇小,说话很轻细,不过她和她的女伴坚持说她们不怕尸体,不用等其他的“白帽子”来支援,就可以先去看看。
我没有同意这样的行为,告诉她们,来救灾并不是好玩的,特别是有的场面,我并不希望她们看见,因为也许对她们以后的日子来说,所看见的这些场面都会成为一种创伤的经验。所以,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她们不要去看那具尸体,而是回到营地去等待。
经 过劝说,容儿和她的女伴真的回去了。当我处理完这具尸体后回到营地,容儿给我一张湿纸巾,以及她们带来的萨琪玛等等干粮。她说,原以为只来一天的,现在看来是走不掉了,客户的照片说好15日交货,看来也来不及了。我说你们已经体验了志愿者的工作是如何的了,没有必要再多待一天,趁着天色还早,我送你们下山吧。于是给“白帽子”的领队说了,就送她们下山去。刚刚走了一小段路,有一辆货车经过。我为两个小女孩拦下,给驾驶员说送她们下山,她们就离开了。
几天以后,容儿在QQ上给我说,真的感谢我告诉她的那些话,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她邀请我到成都的时候去找她,不过我经过成都若干次,都没有找到合适时间和她再见一面。
十三、敏儿,16:30
我想用同样的话语劝敏儿,不过这个东北丫头根本就不听。她的体力很好,可以和我们男人一样的抬尸体,也不惧怕。她是个爽直的女孩,抽烟喝酒,我说她“无恶不作”,也许不算过分。
那 具将要腐烂的尸体在一个垮掉一半的院落里,经过几次余震,身上压着一些砖块。尸体有股异味,苍蝇四处飞舞,它们一定已经在这个老妇人的遗体上产好了卵。我们的方法是拿一瓶52度的白酒,我没有来得及开口,一个中年男子说他可以喝,就喝了一大口,然后向尸体上空喷去,让酒雾驱散那些蚊蝇。
由此开路,我去到尸体边,准备用铁丝和电线将尸体捆绑在门板上。不过,大家都说还是先将其移出到宽畅之处再固定,所以我们就开始移动这具尸体。
这 个院落的四周到处是掉落的屋梁,残破的家具和电线,几乎没有地方落脚。我站在最靠近里边的位置,独自抬起尸体的头部一边,另外一群“白帽子”抬着脚部的一 边。“一、二、三,起”,我们就开始移动了。这个时候,大地突然震动起来,那一群4、5个同伴如同跨栏运动员(比刘翔起跑速度快),瞬间就到了院外的空地 上。我独自抬着的头部,看见了飘落盖着脸的手巾下一张暗紫红的脸。幸亏尸体没有滑落,我心里笑骂着这帮“怕死鬼”,说,余震是不可怕的,绝不会有危险。当 然, 如果按照有的预报,我们根本就该至今还睡在操场上,难怪那时我们这些同伴会如此吃惊和反应迅速。
好吧,那几分钟内,这样的余震出现了两次,估计都在5级以上,有强烈的震感,甚至听得见附近房屋中什么物件垮塌的声音。终于,我们将一切都准备好,可以抬着这具将近腐烂的尸体下山了。
所以我喜欢敏儿,她抬着尸体的时间比我还多,可以说不让须眉。将近凌晨1点的时候,我们还有时间一起聊天,一起搬运救灾物资,说说第二天该如何工作。
十四、篝火边的空军战士,22:00
我 回到营地的时候,营地几乎没有人。所有的人都去银厂沟了,不过他们16:00出发,很快就回来了,并没有走到目的地。大家吃了点干粮,就安营扎寨了。我们 的帐篷不够,有很多人都没有带帐篷。分配的时候,是先满足女孩子们都能有帐篷住,然后再分配男孩子的。我的帐篷邀请小孙和WB一起住。Jessie虽然有 “混帐”的心理预备,但是现在的条件并不需要。
断壁残垣中多的是木材,于是,大家生了一堆篝火,一晚上都没有熄灭。
很多解放军战士也来向火,和我们聊起他们所看到的情况。这支部队是13日凌晨就开始集结的,属于成都空军某部,有7000多人在龙门山。他们出发的时候,每个人只发了3块饼 干,说是半天的干粮。可是,因为白水河不能通过的缘故,补给一直没有上来,那天到了晚上也没有再发食物了,战士们在大雨中忍着饥饿拼命的要打通到银厂沟的道路,挽救里面受困的人。13日晚上,雨还是没有停,因为余震和山体滑坡的危险,没有人在山边宿营,大家都蹲在镇政府前这片空地上,度过了一夜。很多战士的脚都磨起了水疱,又没有条件治疗,他们也有伤的不轻的。
这些战士都是些年轻的孩子,稚气未脱。源源不断送来营地里的很多救灾物资,主要成为了部队的补给。他们早出晚归,非常疲惫,终于在这一天有了足够的补给和休整。
向 火的时候,往往就是传奇故事出现的时候。不过,我仅仅记得这样一个故事:他们在树林中前进,突然遇到一个年轻人从山里走出,背着一个物事。看到解放军,那个年轻人顿时失去了力气,蹲在地上就再也站不起来。他已经走了好多个小时,从山里出来。好奇的解放军看到他背上背的,竟然是一具尸体。这个年轻人说,那是他的妻子,他答应了她的家人,在带她出门旅游之后,一定会带她回去……
这是我唯一听到了还能记住的故事,让我非常伤感。
战士们给我们送来他们没有吃的热饭和八宝粥。我没有吃,我没有什么胃口,或者已经吃过了。
十五、帐篷情侣,15日,1:00
有一对情侣,住在一个帐篷里。他们很累了,早早的就休息。于是,那一夜他们再也没有起来。
从18:00开始,道路基本上通畅了。每隔一个小时左右,就有10吨的大卡车运送救援物资上来,有的是给解放军的,有的是给灾民的,都堆放在我们的营地边上。
志愿者的工作,有很大一部分是搬卸救援物资。这些物资一件件都要通过我们的手传递,从车上到堆场。每当我们要睡觉了,就有一车物资来到。于是,我在每个帐篷前呼喊我的伙伴,起来卸货了,起来!
惠特曼说,让那伐木者醒来吧。可是,我们这些劳累了一天的伙伴们,基本上没有起来的。他们的体力都消耗在一次无谓的行军上了,那个半途而废的银厂沟之行。
我和“白帽子”(我高度尊重他们,他们是我很好的朋友和伙伴)们不断的起来排队,传递物资,从18:00到3:00。而我们自己的队伍,却大部分在睡觉。
Jessie后来告诉我说,有一个帐篷里的人说,“那些事该灾民自己做”,她的心都凉了,后来再也没有试图去喊我们自己的队员起来。“白帽子”没有带任何帐篷,他们就睡在捐赠的旧衣服堆四周。可是,他们每一个人都是真正的战士,不断的起来工作。
小 孙、Jessie,耗子,老杜、阿飞等等是坚持起来干活的。未列出名字的人也还有很多是起来至少一次的。不过,帐篷情侣没有起来。第二天早上很晚才起来。我听说昨天那个女孩子拉着那个男孩子,没有同意他去搬运尸体。我听说第二天他们出去“救险”,那个女孩子连一瓶水都不肯背,要放入别人的背包里。不过,因 为不是亲见,我也没有出去救险,所以情况我并不了解。
详情参见耗子在天涯上发的贴子吧,他大大的谴责了这些来了象旅游一样的“志愿者”。
我最后也睡下了,我的体力耗尽,我的腰开始发疼的时候,我倒在帐篷里睡着了,那时是凌晨3点过或者4点。
十六、队长,7:00
老冉的脚受伤了,原因不详,但是不能行走了。老农是为什么要下山,我并不太清楚。一早,他们两和张总,还有一个红十字会的小妹妹就坐张总的车下山。临行前布置任务,让Jessie代理队长,并且安排了一个很强的队员跟随解放军去探路。队长要求其他人全部留在营地附近,谁擅自行动就等于自动脱队。
有两个人要跟着解放军出去。一个就是深圳胖子,另一个是寻找姐姐的小男孩。Jessie执行代理队长的职责,劝说深圳胖子别去,他并不听从。我说,如果你出去就等于自动脱队。于是,他赌气的背着包就走了。
我们的探路队员,深圳胖子和找姐姐的男孩走了。
中 午的时候,他们三个一起回到营地。那个找姐姐的男孩对我说,他已经打听到姐姐的消息,他姐姐安全到了城里,他要去城里找他姐姐,于是高兴的离去了。这个孩子很肯做事,不过有点沉默寡言,我们交流不多。他抬过尸体,跟随部队不断的出去,就是为了找到姐姐。他是个志愿者团队的过客,不过是个不错的过客。
我 要评论的是我们的队长的行为。他们作为领导核心,犯了一些严重的错误。他们为了表白自己的高尚,在行军的时候帮助我们拿包,在晚上主动承担值夜工作,一宿未睡。他们身先士卒,结果负伤不能行走。他们绝对不用救灾的任何物资(晚上我身上披了一件捐献的旧衣物御寒,但是他们没有,或者他们也披了,但是却额外多捐了100元钱出来)。
可是,这些行为是队长应该做的吗?如果是我,我会安排队员来做这些事情,而使得自己保持良好的状态、体力和精神。更重要的是,无论如何,都不能两个队长全部离队吧。要知道,这个团队本来就极其松散无组织性,一个不能攫取权力的队长是没有用处的。
这样的管理方式直接导致下午我们脱队。
十七、红十字会的小妹妹,9:00
红十字会的小妹妹是南充师大英语专业的1年级学生,12号地震发生的当天,她就往成都去,所以是最先到达的志愿者,被红十字会吸收为工作人员。
我打开精心保持的手机电源 ,还有三格电量。我告诉Jessie,我要去和基地联络。而红十字会的小妹妹想要给家里联络,于是她跟着我上到附近山上的村庄。
一路上,我们都在聊天,检查手机信号,通过一个村庄往救助站方向走 。有很多战士的脚都破了,Jessie需要一些双氧水来处理,而且我们也需要口罩和手套。我说,救助站也许有我们需要的物资,可以去领些出来。
其实,她不过是一个很普通的学生而已,她不普通的地方在于,她已经三天两夜没有合眼了,一直在工作。
小妹妹瘦瘦的,穿着一件浅绿色的外套,看起来象个护士的装扮。她负责带领我们这些志愿者,并保持和红十字会的联系。
在山上,我们终于找到微弱的手机信号。给Emma通电话,给老男通电话(这个家伙正在重庆的家里睡觉,靠!,向他请求物资是没有用的了),给小妹妹的家里通电话,还有一个警察也借电话给家里报平安。然后,我们到救助站拿到需要的物资,向营地返回。
龙门山戒严了,终于有一个高级官员来视察。CCTV来导演一条新闻,关于解放军战士如何挖掘废墟(他们用手传砖头,你信吗?)。于是我们被堵在离营地500米的地方达1小时之久。
等我们回到营地,Jessie都要疯掉了,我们失踪的时间长达3个多小时。其他队员在帮助修建灾民的棚子。
我告诉小妹妹,她一定要睡觉。然后,就让她进入我的帐篷,强制她睡。她不愿意妥协,和我达成协议,一个小时后叫醒她。我想我不会叫醒她的,让她睡去吧。她不愿意脱鞋,我就亲自动手让她明白我的决心。呵呵,这个可爱的小妹妹终于睡去了。
不到两个小时,在营地中我又看见她在工作,她不需要睡眠,真的。
十八、退伍军人老杜,13:00
老杜是我们中间最有经验的——退伍军人,参加过多次抗洪抢险行动,曾经是王牌野战军的战士。他干的事情也最多,几乎没有停下来的时间。
这时他正在帮助老乡们搭帐篷,熟练的锯下多余的木条,将重重的椽钉在棚顶。
出去探路的三个队员中午就回来了,包括深圳胖子。寻找到姐姐信息的小男孩满脸喜悦,找到他的包,告诉我他要走了,因为已经得到姐姐的消息。我真的为他高兴。
有两个忧伤的男子在龙门山上到处打听是否可以进银厂沟,他们的朋友那天在银厂沟举行婚礼,好多宾客都没有了消息。我没有什么可以帮助他们的,他们又忧伤的走了。
但是最有资格出去的老杜留在营地干着最普通的工作。这时志愿者显然出现了分化的迹象,有人说东林寺已经通了,那里需要志愿者去救人,要求我们中午过了就出发。Jessie和WB,还有我是决定不去的,但是大多数人都想去。老杜说,队长命令我们不要离开营地,我们不该这样出去。可是,没有人听他说的。
我做了最后的挽留工作,告诉小孙不要去了,但是他用祈求的目光看着我说,我想去。好吧,小孙,你注意安全。我用本子登记了所有要去的人的名字,大约有13、4个人,包括那对帐篷情侣。领头的人极力要劝说老杜一起去。他们说,只有你有经验,知道怎样处理尸体和伤员,和我们一起去吧,我们需要你。
老杜很为难,默默的在一辆车前面卸货,那些要出发的人熙熙攘攘的收拾行李。我将包里帮他们保存的两包烟,上午从救助站取回的药、口罩和手套全部都给他们了,又从补给站拿了几瓶大瓶装饮料给他们。老杜说,我不想去,但是如果我不去,他们会不会不安全哟?会不会出事哟,他们这样没有经验。Jessie的劝说总是轻轻的,她说你自己考虑吧。但是当着其他人的面,我说老杜,留下来,不要去!
老杜留下来了。Jessie后来告诉我,老杜当时好为难呀,他真的担心他们的安全。
于是我们留下来盖临时建筑物,搬运救灾物资。我早已经累的趴下了,最后的印象是老杜在几米高的棚顶拿着一把锤子钉着木条。
十九、济南野战军,14:00
野战军和空军有什么区别?从济南军区来的野战军部队在网上引起广泛关注,因为他们是中国的王牌军。
三天没有睡觉的战士们一开始进入的时候就打着旗帜,步伐整齐。我给红十字会的小妹妹说,过不了一天他们就会偃旗息鼓的。不过野战军确实不一样。一到龙门山,就搞清楚了补给在镇政府处,于是派了一个班防守至关重要的补给基地,基本上完全接管了救灾物资的装卸工作。毕竟,经过一晚上劳动的我们,在体力上已经不能和这些军人相比了,除了老杜是号称跑万米不累的。
其实,这支部队一到,龙门山大局已定,道路很快就会通畅,人也很快就会救出来。我们在山上的意义暂时削弱了。
二十、小导游,16:00
大部队回来了,不出所料,又是无功而返吧。之前几分钟,老农队长乘着张总的越野车也回来了。代理队长Jessie告诉他们发生了什么情况。可是我早已经有点失望的心情在看到这所有的人都回来的一刻,变得更加失望了。
我和Jessie商量,说该体验的场面我们都体验了,该做的事情我们也尽力做了,我已经没有力气了,手也酸了,背也疼了,我们下山吧。Jessie 从专业的角度分析了山上的事态,炎热的天气,没有卫生间,一万多人在附近随地大小便,还有很多尸体没有挖出来,环境在急剧的恶化。她也认为我们继续呆着会不安全。WB呢,WB没有任何意见。于是,我们收拾帐篷和包,告诉队长我们要离去。是我说的吧,队长很冷漠的说可以,没问题。但是当唯一的医生也说要走,他们心中还是很有点伤感吧。
阿飞本来要走的,可是他的包被别人背走了,所以没有办法离开。小导游说了一句很经典的话:“如果有的人要走,我就留下。如果有真正做事的人走,我就和他们一起走。”不过他还是有点犹豫不决,因为毕竟在这里还是有很多事情可以做的。于是我说,要走就走吧,这里没有什么需要你留下的,不要犹豫了。这个 24岁的年轻人很干脆,没有再说什么,也开始收拾行包。
我们四个搭了一辆军车,在6点钟达到彭州县人民医院。
关于志愿者,小导游在天涯上发了一个长长的贴。被版主删了几次,不过最后还是存活下来。他严厉的批评了很多他认为不合格的志愿者,评论了很多他看不惯的行为。
二十一、衡总,18:30
下山的时候,我们四人就想好了,如果彭州有事情可以做,我们就在彭州做些事情,如果不行,小导游希望去其它地方,我自己没有决定。
彭州县人民医院是伤员的汇集转运点,所以,我们去了那里。门口照例是志愿者登记的地方,Jessie有医生的资格,所以不愁不被接受。我们余下的三人自称是来做心理辅导的。
在那里,我们遇见了说着普通话的衡总。小衡妹妹是江苏扬州人,独自在彭州开着一家装修公司,老公和儿子都不在身边。地震开始的那晚,她就在行政中心当了一晚上的志愿者,觉得那里也混乱,所以这晚到医院来帮忙。看着我们四个到来,她很热情的说可以去她的公司前面的空地扎营,或者如果我们不害怕,可以就 住在她的公司。最近的确没有上班,地震一发生,她就给她的员工一人发了几千块钱,让他们各自回家去看看有什么事情没有。
我问那里可以上网,小衡说她公司就可以上网。呵呵,小导游的帖子就是从那里发出来的,这个装修公司成为后面几天我们的通讯中心。
小衡非常有爱心,她把彭州当作自己的第二故乡。老公给她寄来的结婚纪念日的钱,她马上就捐了。每一次去看灾民,她还都要将身上的钱捐出去。老实说,我非常钦佩她的义举,绝不是因为她接待了我们,并且成为我很好的朋友。
因为献血,她最后感冒和头疼,常常给我短消息,让我为她代祷。主呀,请看顾小衡姊妹,阿门。
二十二、要回家的老太太,19:30
我们都很累了的时候,一辆救护车开来。车上有个老太,她不肯下车。Jessie代表心理专家,马上就出场了。上车和那个老太太谈判,老太太说,姑娘你不要骗我,我清醒着呢。我的师兄还在山上,我要回去。我不住这里,我住在庙里。
不过,Jessie可是心志坚定的人,用了30分钟好歹将老太劝下来了,并且要到了老太的女儿的电话。
可是,令我们非常失望的是,她的女儿竟然不愿意来接她回去。这不是个案,我们遇见了很多这样的事情,很多老人不是没有子女,但是却孤独的一人在医院里。西郊医院住着的一个失明的老人曾经和她的孙女一起生活(我不想说相依为命),可是她的孙女在地震中遇难了。她的七个子女没有一个来看她。是小衡每天去看她,给她喂饭,还承诺以后每个月给她100元钱。
好吧,这个真正的佛教徒,真正的拜偶像者,被Jessie这个基督徒小姑娘(Jessie是阿姨级别的,不要和红十字会的小妹妹相混淆)劝下了宝贵的救护车,最后由解放军将她送回了家。
二十三、三叔,18:40
医院的院子中搭着帐篷,住着很多重伤的伤员。Jessie在干她的工作的时候,我就去就近探访病人去了。有一个帐篷中住着两个老人,都是不能起床,在床上苦苦的哀叹的伤员。我劝慰其中的一个,他不停的给我说着当时地震的情况,老人需要有人聊天。
邻床的伤员也是个老人,精神很不好,闭目不言。这个时候进来了一个中年妇人,来安慰他。她所说的似乎是一个祷告文,告诉他只要照着念,伤痛就会得到神的医治。
我 照顾的这个伤员的家属也是一个中年妇人,听了这个进来的妇人的一番话,就很感兴趣,去诘问她说,你是三叔基督教吗?请你说说第三阶段是什么。那个妇人回答说“扪心自问”。这个妇人就点头说,很对,果然是三叔基督的人。我也是教友。于是俩人攀谈,那个妇人说她照顾的这个伤员是她的同村,也请这位大姐代为领导云云。
我听着觉得古怪,就给我的牧师去电话询问。牧师很肯定的说这是异端。我说那我怎么做呢?答案是正面交锋,将真理告诉这些人。
下面是一个关于三叔基督教的说明,这是个邪教组织,愿所有的人都不要被这些邪教掠去。
二十四、钰儿,22:00
这是个非常疲惫的夜晚。我们在小衡的公司安顿下来,墙上裂着缝,办公室的文具和文件四下散落。Jessie去朋友家洗澡,回来说那里的衣柜在房间中间,一片狼藉。她急急的洗完,逃也似的就出来了。一个荒诞的城市。
钰儿和我连线,给重庆新闻频道的听众们说了一下彭州的情况。强调了一下志愿者的工作其实是需要自己作很多准备的。不过我的观点没有耗子的积极,他正在天涯上发表他那被删了几次的著名的批评志愿者的帖子。
Jessie在写她那永远写不完(我看到她写了的,但是没有看到她写什么)的日记。
钰儿是我的表妹,她帮助我们找了一支医疗队来,可惜居然没有用就回去了。狗官误国!!!!!我深感内疚。
二十五、WB,5月16日6:50
我很早就起来了,上网看一本名叫“Disaster Mental Health Services: A Primer for Practitioners”的书。2005年美国出版的,作者参加过911的心理援助。
书只有285页,不过我没法完整的看。所以简单的总结了4点我们今天的心理辅导的方案,分别是“了解事实”,“讨论想法”,“释放情感”,“给予鼓 励”。在这样的应急心理辅导情况下,我们自己是做不完工作的,所以还需要培训其他的志愿者。我需要提一个好记忆的,简单有效的处理方案出来。
于是开始培训我们的队员。WB是我唱诗班的队友,但是我在低音部,他在高音部,所以平时的交流也不多。他刚刚失业了,和我一样的空挡期,出来做志愿者。他是最认真的一位了,提了很多问题要求解释,然后我们基本上都明白了要处理的程序和方案。
今天的计划不仅要自己做心理辅导,而且我希望对县医院的年轻志愿者们进行简单的培训。这个培训只要10分钟就够了。
二十六、80岁的瞎眼老人,9:30
9点的时候,医院打电话来催,说急需医生。Jessie和我们三人就赶去了。如果按照我们使用的查经班的术语,叫做“预表”法,这个电话预示了我们从重庆来的两支医疗队的最后命运。
因为医院“并不需要”医生,所以派我们去了西郊医院做心理探访。小衡跟我们一起去的。
这个上午实际上很有收获,我们在外科和内科的病房探访了所有的伤员。
有一个女孩哭着对我说她在这里照顾受伤的母亲,而她的父亲在另一个城市住院,地震的时候腿骨折了。那里的灾民和伤员生活非常艰苦,吃饭和吃药都要自己掏钱。可是灾民什么时候从废墟中带着钱出来了?所以很多灾民都没有吃饭,饿了两三天了。当地的工商士绅都看不下去了,就煮粥蒸馍给灾民提供。
我给老男电话,让他去关心一下这个事情。老男以他一贯的怀疑主义态度表示不相信,同时说政府提供的物资极大丰富,不可能出现这样的事情。老男不是老 wen,所以他并没有资源。从这一点看,他是个有政府主义的乐观派,而非无政府的悲观派。我没有办法再继续关心这件事,于是放下。主呀,你才能安慰和照顾一切,我们仰望你。
小衡照顾一个80岁的瞎眼老太,她的故事老男也不会相信的,但是在这个时间,我可以讲无数这样的故事。
这个老太的丈夫死了,儿女不要她,她哭瞎了双眼,和她的一个孙女相依为命。地震夺去了她的孙女,她自己受了伤,情绪非常低落。家人还是不要她。
善良的小衡陪她聊天(她会应用我的四个步骤吗),给她喂我们中午打包的可口的饭菜,并在日后的几天每天都去看她。小衡甚至允诺以后每个月给她100元生活费。
但是,如果你知道这是个悲惨世界,你就不会觉得这样的故事是荒诞的了。
[我有一首歌叫做迟疑,其中有句歌词是:是不是我们相遇的那个平淡而荒诞的日子里,我说爱你只因为看出你的迟疑。]和老男共勉。
二十七、虹琴,13:00
下午我们去西郊中学,那里是灾民的集中安置地。小衡在医院照顾80岁的瞎眼婆婆。
Jessie去接管了西郊中学的医务点,发药,看病,心理安慰。阳光明媚。
5月12日也是阳光明媚,有一个瘫痪多年的男子,被家人抬到一辆长安车上,出来春游了。地震发生了,他的轮椅埋在他曾经的家里,那里是一片废墟。他的母亲有60多岁吧,引我们到他们唯一的财产──那辆长安车处去看他。因为长期坐在车上,他的脚全部浮肿了,我担心会更加严重的恶化。不过这个中年男子的神情很平静,给我很大的鼓舞。
我请钰儿帮忙给他寻一辆轮椅,可惜竟没有来得及筹到。Jessie后来还问起过他,因为事务繁忙,我也没有再去探访他。不过,按照我所知的信息,他应该早已经迁出那个露天操场了吧。
教室被暂时占据的学生们,大多报名参加志愿者。我看他们也是童工,没有办法进行心理辅导培训。即使是搬运救援物资,这些孩子们也是不济事的。
不过虹琴不是学生,她是当地的一个公司职员,美丽而娇弱,你可以想象的那种可爱的成都女孩。在搬运救灾物资的时候,她站在我后面。本着“男女搭配, 干活不累”的原则,我们聊天,一边干活。她不能承受24瓶矿泉水抛到手中的重量,所以我过手的每一件物事,都提前告诉她是重还是轻。我用一种古怪的成都口 音说着“重地”或者“轻地”,或者“有点重地”等等,在真正重的物件传过来,就多走一步,让她轻轻的过渡一下,就到下一个人手中。
有一阵子,原来国家足球队的队长马鸣宇和他的俱乐部来了,大家就帮忙搬运那些物资。然后,一般小志愿者们就围着马鸣宇,抢要他带来的一批队服。我拿着一瓶矿泉水在楼梯上坐下,微笑着看他们喧闹,感觉如同安迪杜弗莱在肖申克监狱的屋顶,看着同伴们喝啤酒聊天,而自己象个局外人一样。同样的春天,同样的 阳光照耀。
虹琴说她做厨娘,在食堂为灾民提供食品。她说明天她可能不会再来这里。那个下午之后,我没有再见过她。
二十八、医疗队,16:30
大约下午的时候,老男带来了一个广东的志愿者团队,我们在县医院会面。那六位志愿者准备充分,带着装备,但是似乎也是意见不统一,不愿意干简单而必要的活的主。他们有的人还想去山上搜救。所以,我们没有和他们多说什么,介绍给医院就走了。后来,听说他们在医院抬了很久的担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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钰儿对不起,我没有想到是这样。
因为需要医疗队,所以,通过钰儿和Jessie,我们各自联络了一支医疗队。所以我们拥有两辆救护车、专业的骨科医生和护士,甚至手术台。两个专业骨科医院的院长亲自带队,从重庆出发了。Jessie,我们为此承受的是什么样的内疚和压力呀。
还有小衡,她联络了组织部长和卫生局长来安排他们的工作。我觉得一切都很好,这样高的规格,钰儿有点吃惊。
二十九、钟牧师,17:00
托小衡帮忙问问教会在何处,小衡回的短信上写着钟神父,我很疑心是天主教的。不过,电话接通后我放心了,是基督教的牧师。小衡遇见钟牧师是一个巧合,她回到医院的时候,钟牧师也正在医院探访。
于是我和Jessie分别行动,我去拜访教会,Jessie留下负责安排医疗队的到来。
彭州教会在城市的东边,占地8.5亩,教堂是临时搭建的简易房,空着的地种了庄稼。忘了谁说的那里象个庄园,也许是小于说的。地震让四周的墙垮了一些,但是没有损害到房屋。门前的荒草地上,有灾民搭的帐篷。
彭州的教会是由王奶奶开始复兴的,钟牧师那时还没有去,当时聚会点有100人左右。2001年,省里的牧师推荐说,给你们安排一个牧师好吗(不过其实还有王传道一起)?于是大家开会讨论。有的人觉得养两个人负担太重,不过也有高瞻远瞩的弟兄姊妹,认为这个负担是值得的。于是,钟牧师和王传道到了彭 州。对于整个彭州的基督教会而言,我认为是一个转折点。
钟牧师,儒雅书生样。他和我们教会的许牧师、蒋牧师都熟识。所以大家很容易交流。我去的时候,正好从北京和上海的教会也来了一些弟兄姊妹,或者还有传道牧师,我不清楚。他们带来了一些物资,一起去发放。
我们去的是一个偏远的聚会点,离开城市大约30公里。到了山上,所见的房屋基本全部垮了。而这种地方,因为居民比较分散,政府基本上是没有顾上救援的(一周以后,情况好转多了)。
我们所送的物资并不限于信众,所有的村民都可以领到食物和水。如果去的人少,灾民也许会哄抢这些物资的,不过我们有4个车,将近20个人同去,所以 秩序良好。灾民排着队,由一个牧师领着祷告,然后平均的分配食物。那个牧师大声的宣告,“你们吃了这饼,还是会饿的;你们喝了这水,还是会渴的。只有主耶 酥基督带给你们的福音灵粮,能让你们的灵魂永远不饿不渴。你们相信吗?……”这是借此机会传福音,我不知道除了我们的弟兄姊妹外,其他人会怎么想(其实我 知道每个人都会很反感这种方式,有点乘人之危的味道,至少味道不好吧)。
利用这样的机会传福音,还有对于地震的原因的基督教认识,在以后引起很大的争议,也许国内的神学界和各个教会应该好好的反思和讨论这个问题,达成一种合适的意见。按照我自己的看法,我是不能够赞成的。
三十、怕余震的医疗队,5月17日,1:00
回到教会吃完饭,已经23点多了。和Jessie联络,重庆的医疗队已经到了彭州,在县医院交涉。小衡也在,但是竟然没有能够协调下来,只好安排他们去旅店休息了。我去旅店和他们会合,看见精疲力尽无比失望的Jessie和小衡。
另外一个医疗队也到了成都,正要过来。于是Jessie和我又赶去接待。
那时已经快两点了,我鼓励Jessie,明天会好的,医疗队会有工作和合适的安排的。不过我自己都不相信会是这样。
另一支医疗队也很强,不过坏了一辆救护车在路上,所以担搁了时间。同来的还有四川省某机关的一个志愿者团9个人,两辆车,40件物资。
我们安排他们去同样的旅店,可是这支医疗队的成员们去了1个小时后就回来了──他们害怕余震,看见旅店的墙上横着的裂缝就心虚。我自己倒是没有任何感觉,因为余震没有一次震醒我的美梦,所以我曾经在小衡公司的屋顶下,在梦中经过了大约数千次余震(按照国家抗震指挥中心的统计数字)。我和Jessie 这样的老手大约都有点看不起这种怕余震的志愿者,让他们在自己的车上蹲一夜吧,我安排Jessie先休息了。哦,对了,两点的时候,WB从医院出来,正好 遇见我们。他的所作所为,我会慢慢讲述。不过,我也请他回去去睡了,自己留下来等待那辆坏了的救护车上的物资。
允许我将机关志愿者团队称为“灾区一日游团”,因为他们仅仅逗留了一天。但是这绝对不是贬义的,事实上我很尊敬他们。当晚他们在车上休息的时候,已经快三点了。我独自一个人返回几公里外小衡的公司。
三十一、小于,3:30
没有出租车了。走在凉风习习的街头,我感觉不到累。可能我已经什么感觉也没有了。
在爱丽丝漫游奇景中会出现这样的场面,我的电话突然响了,老冉打来的。他的第一个问题是,你睡了吗?听到这个体贴入微的问题,我感激地回答,我没有睡,正在街头走着呢。老冉说,我们现在要给你送一个志愿者过来,这个妹妹非常不错,你一定要好好的接收,好好的照顾,让她和你在一起,你安排她做什么就做 什么……
于是,在凌晨四点的时候,我告诉他们,我在彭州最繁华的道路的正中等着他们。于是,在凌晨四点钟,我在彭州的街头捡到了后来成为我的“养女”的第一个“地震孤儿”小于。
小于也不小了,如果不是因为地震推迟,她马上要参加特警考试,成为一名特警。她的身体很好,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
我安排她去小衡的公司,睡了我的地席。那晚我就在地板上和衣而躺,迷糊了两个小时。
以后的一天,小于和我一道去灾区送物资,然后成为一个坚定的志愿者战士,在成都成为我们的联络员,和老冉、陶陶他们这些重庆志愿者一道,干出了很多轰轰烈烈的事迹。我为有这样的养女而无比的骄傲,何况在所有的人排队等待收养地震孤儿的时候,我已经得尝所愿的收养了这么能干漂亮的一个,是何等的荣耀, 何等的感谢主呀。
三十二、“灾区一日游”团,9:00
早上我们分工,Jessie去带医疗队,我做导游带一日游,小导游耗子则去安排重庆来的第三批志愿者们。
我简单的评述一下灾区一日游这个王牌旅游项目,主要是为愿意来当志愿者,并且有车、有物资的散客组团的。他们通常以为只当一天的志愿者,或者有一个强烈的愿望要将物资亲手送到灾民手中。或者,他们有一些梦想,想从那个废墟中发现一个还能救出的伤员,或者他们想偶遇灾区随处可见的媒体记者,并且能将自己的观感抒发一下。
总之,我们既然有导游和线路资源,当然很欢迎这样的团了,主要是他们的交通工具和上面的物资。
所以,我对来送物资的旅行者非常客气,亲自陪他们去一线的灾区,看那些衣不遮体食不果腹住在漏风雨的棚中,身上多少有些伤痕、心头无疑满是创伤的灾民。于是,他们的物资通过直截的方式第一时间送到了灾民的手中。四十件上好的物资,在这个时候对于灾民来说是非常重要的。
这样的发放方式,实际上是通过教会的信息渠道完成的。我感觉远远超过了红十字会的渠道,当然量也比较小而已。说到底,我这个导游也是志愿者。
我很欣赏我所带的第一个团,他们真的很有爱心,也有理性和智慧,能判断将什么物资给什么灾民。临走的时候,一个女孩将她自己才穿了一天的外套给我,说你将它交给需要的志愿者吧,他们也许没有带足够的换洗衣物。
我拿不准Jessie为什么将这件衣服忘记了收拾,于是找不到了。也许,这位阿姨从中看出了什么……
三十三、Jessie,12:00
Jessie给我电话,第一句话说,Eddy,我不行了,我需要你给我做心理辅导。
她 在县医院的院长办公室,当着大家的面哭了。因为,忙活一上午之后,我们的两支医疗队竟然没有地方可以接收。我很为Jessie感觉难过,我们一天一晚的努 力协调,还有重庆这么多朋友和亲人的帮助,都在这一刻,都在Jessie的泪水中化为泡影。这些官僚究竟是如何想的,我很难讲。
我 见到Jessie的时候,她已经恢复了平静,哭出来之后她轻松了一些。我们一起随便抱怨了几句,这个伤疤大家都不敢乱揭。不外乎,组织部长安排卫生局长,局长安排医院院长,院长安排下面具体负责的科长,科长就推诿到另一个部门,循环往复以致无穷。呵呵,志愿者不就是志愿来陪你们玩这个的吗,中国足球大有希望啊。
我 现在随着大家一起叫Jessie为阿姨,她将来会接教会80多岁的叶阿姨的班,那时候她还是叫阿姨吧。^_^ 呵呵,人生四友,好象是“一起扛过枪,一起下过乡,一起同过窗,一起嫖过娼”。Jessie倒是那样都不算,不过我们的友谊就象是Z阿姨和Zh叔叔那样源 远流长。
我很感谢有Jessie这样的朋友,这样的姊妹,给我的志愿者生活增添了无比的乐趣和信心。因为她哭了,所以我没有承担这样的重担,没有承受这样绝望的无助的场面,去面对C院长和他的医疗队。
三十四、老贾,小陈,12:30
他们和老男一起来的。他们也是我的朋友。同来的还有重庆的若干个车,以及车上的若干物资。在我要求下,他们一起将物资送到了教会。
对于以后发生的事情,我其实不太清楚,因为我一直在车上睡觉,太困了。Jessie、WB随着车队去给灾民送物资,小于和小舒也在车上。这批物资,包括三吨衣物和被子,300多件水,若干的食物,还有婴儿奶粉和蜡烛。
凭着教会开具的一张收据,在回重庆的时候,我一路畅通无阻,没有交任何高速公路过路费。
老贾的身体不好,背痛吧,所以不能做义工搬运东西,不过他作为驾驶员还是作出了很多贡献哈。至少,他们开了两辆车来,最后让我把老男的车扣留下来,作为我们回家的交通工具了。呵呵,谢谢这些朋友们。
三十五、酒吧老板,15:00
去年圣诞的时候,一家酒吧在教堂边上开业了。一个朋友请我们去唱“平安夜”,作为开业的一个节目。
记得一起去的有John,Lina,Amelia,小黄,苟姐姐等,我们凑成一个4声部的圣歌合唱,不知道是否给那个喧闹的酒吧带来一点平静,不过我自己倒是被闹的头昏脑胀。当时,Lina还没有受洗。
这次,这家酒吧的老板也来了,和老男他们一道送物资过来。完成任务后,他们想要回成都,我就劝他们和我一起去白鹿镇白鹿村送物资去。小衡公司有一个员工是那里的人,他说白鹿的村民已经几天没有食物了。而我们需要交通工具。
于是,我们组成一个车队,大约6辆车,向白鹿出发。过了关口之后,几乎所有的房子都垮了,灾区的情况看起来让人心疼。不过,我一向以为,如果没有真 正看到在灾区生活的人,单单看见电视报道的房屋损失和看见央视拍摄的大半是表演性质的救灾画面,是无法体会灾情的。这是我极力希望每个去灾区的人都能陪我们去送物资,亲眼看看灾区的情况的意图。
白鹿的确是一个受灾很重的地方,我们送去了1000斤米。但是,在通济和白鹿之间的一个社区,才是最严重的灾区,一条街在那里,全部垮掉了,还保留着原生态的场景。一些灾民在一个棚子里简单的吃饭。
老男说,他和灾民攀谈一阵,有一个妇人不说话,在边上默默的掉泪。他去了解情况,原来那个妇人因为家里没有了男人,又和政府官员没有关系,所以没有分到任何篷布和帐篷,仅仅分到了一把太阳伞。晚上她就住在伞下。
这不过是灾民的一个简单的生活场景而已。我的酒吧老板朋友站出来,说你们受苦了。我今天只是来了解情况的,我明天会再来,给你们送必要的物资来,我会带着电视台的人一起来,将彭州的灾情报道出去。
第二天小于从成都打电话问我,有10多车的物资,是送教会还是怎么处理?我说直接送灾民吧,教会不需要这个赈灾的名声。于是他们送了10多车物资到通济、白鹿和中间的这个小社区。谢谢。
三十六、记者小舒,16:30
小舒现在叫我聪哥。不过她第一次给我发短信的时候,我不知道她叫小舒,我以为她姓苏。
她是Jessie从不知道哪里捡来的,昨天晚上也在小衡的公司里打地铺睡觉。第二天一早,是我带着她随团去灾区一日游的,回来的时候我们拿着剩下来给教会的一大堆物资(午餐肉之类),在路边被抛下,我就让她看守,而我自己回去叫人来搬运。算来我们还是很熟悉了。
她给我的短信我完全看不懂,“你好我小舒。我等下跟XX药厂的哥哥回成都,但我没他电话你晓得不?我门车在前面,我要先回下医院有事”。我怎么看都 象一个在当地打工的农村妹的口吻,不象一个受过多年中文系训练的某报的文字记者。于是我客气的告诉她,你发错了。她回答说,没错,你聪哥三。然后承诺会将所见所闻发表出来,云云。
不过,后来因为她的总编也去采访后写一篇将版面占据,所以她的稿子就没有发表。我也没有看见她写的内容是否和她的短信一样“不堪”。
三十七、林传道,20:30
经过如此漫长的时间,很多事情都已经发生,到了该反思的时候了。
周六的晚上,教会的青年聚会。钟牧师安排我和林传道分享。
林 传道是福建教会来的,地震发生的时候,他还在一个乡下的教会传道,没有料到地震这样的严重。然后,他就从福建出发,飞到重庆,找我的朋友张传道联络,又连夜的坐火车到成都。因为遇见紧急运兵车运送士兵到前线,所以林传道在火车上堵了12个小时,很晚才到彭州。他的身体比较孱弱,实际上是不耐艰苦的传道生活的,但是他的心志非常坚定,所以仍然无所畏惧。
我并不赞成林传道现在传福音的行动,我自己觉得时机不对,但是我也不想给他泼冷水,毕竟他来传道好过“三叔基督教”这样的邪教将人带向灭亡的危机吧。
每一天,林传道都随着车外出去送物资,他的教会也源源不断的有很多的支援到来,为我们提供进一步的支持。每一天林传道都很满足,因为每一天他都领人归主,有时候几个,有时候十几个。我常常担心,这样的方式,将来当地的教会如何牧养这一批新的信徒。
林 传道分享了他多年在贵州的少数民族地区传播福音的经历,用的经文是路加福音中天使报信给牧羊人那一段。在一个星光灿烂的夜晚,在一个如同庄园一般的教堂之外的院落中──其中到处驻扎着灾民的帐篷,一帮年轻的弟兄姊妹静静的听他那有点沙哑的福建普通话娓娓道来,他如何克服语言、饮食和生活的障碍,在某个贵州的山寨中生活一个月的故事。
他们会有感动吗?我没有问。
到我自己倒是很简单,我就培训这些年轻的基督徒们勇敢的面对这次灾难,用他们的行为去安慰其他人,用他们的行为去见证基督。这些是包含在我的心理救助培训中的内容。
三十八、WB,23:00
老男走的时候,我请他把车留下来了。WB是我们的驾驶员。
青年聚会结束后,我们就驾着车去了小衡那里。小衡的公司重新开业了,所以我们搬了出来。Jessie狠心的在附近找了一间旅店,30元/晚,她老人家居然只定了2个房间,让我们三个男士挤一间,她和她的一个志愿者医生朋友住一间。
我于是只好自费再额外定了一间有独立卫生间的,我们去洗澡。然后就让WB单独住一间好好休息一下。
WB昨天和前天晚上都在医院照顾一个临终的病人,和我们所有的人一样,他去处理的病人并不需要福音,仅仅需要有人照顾而已。
WB为那个老人擦洗身子,换内衣裤,清理大小便,做了我们教会最初的照顾病人事工。他说那个人快去世了,于是一直就待在医院。可是,到了深夜两点,那个病人的精神看来十分好(回光返照?),WB倒是快累垮了。所以,我才能在某个深夜看见他独自回家。
他 所做的这些事情,我其实是并不知道的。不过,当他第二天再次去医院照顾那个病人的时候,一个电视台的采访小组来了,问医院的医生这里有没有什么感人的志愿者事迹?那个医生说似乎没有,我们这里有一个小伙子如何如何照顾一个临终的病人,似乎还比较典型。于是,WB接受了某电视台的采访。呵呵,有些24小时看 电视的沙发土豆们应该有机会看见WB的光辉形象吧。
所以,那天晚上耗子在通讯中心上网,执着的第N次发送他的批评志愿者的大帖,Jessie、WB和我三人在他的单间中祷告。
“ 主,我们要感谢赞美你。你是世界的创造者,一切的事情,没有你都不能成就。在这样的灾难面前,我们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但是我们知道你会看顾所有的灾民,安慰他们,医治他们,坚定他们,给他们智慧和勇气,帮助他们战胜灾难。请祝福我们的政府、领导人、解放军和所有在一线抗灾的志愿者们,愿他们 的心意都得你保守,愿他们都能知道依靠你的大能。
主,我们也感谢你给我们这样的机会,让我们三人来到这里,为你的事工服务,用我们的行为来彰显你的荣耀。主,我们感谢你让我们虽然经过许多艰难和磨练,但是我们都平平安安,能够有力量在这里坚持。主呀,我们明天就要离开,也愿你保守我们的心怀意念,祝福我们一路的旅程。
主,求你祝福彭州的教会,让这里的教会能在救灾工作中做盐做光,让更多的人知道你的福音。
主,也请你让圣灵亲自来做工,让福音更加广泛的传播,让你的儿女都能得到你的保护。
……
AMen!”
随后,我们就开始念主祷文。于是大家哈哈大笑,因为我连主祷文都有一句念错了。老实说,这段时间真的严重缺乏睡眠,导致记忆力严重下降。Jessie有的时候连人的名字也记不住,她说她自己患有老年痴呆症,而我则患有早老性痴呆症。我们都开心的享受这痴呆的感觉。
一旦我们累了,我们就可以离开,回去重庆休整。但是,这里的人们他们如何能离开呢?他们是这样的坚强,会一直在这里工作,没有休息,象小衡,或者钟牧师和王传道。我想他们应该是这次救灾中真正的栋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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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愿父的国降临,愿父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我们日用的饮食,今日赐给我们。免我们的债,如同我们免了人的债。不叫我们预见试探,救我们脱离凶恶。因为国度,权柄,荣耀全是父的,直到永远。Amen!
三十九、钟牧师/王传道,5月18日9:00
早上的礼拜,是我们在彭州的最后一天(当然,我下周还会再来的)。那天的布道是钟牧师讲的。
一大早,几百个信徒就在教会外边的院子里聚集,教堂内全是救灾物资,房子也有些危险,所以并不在堂内集会。教会的大门边,写着几个大字:靠主刚强。
电话响个不停,钟牧师一直在处理各种事情,一个弟兄在外面带着大家唱赞美诗,直到声音嘶哑,进来说,还不开始吗?我已经唱不出来了。我说,我接着教唱吧。于是出去在台前教会众唱歌。
大约九点30分,礼拜开始。王传道是主礼人,简单的仪式和我们教会差不多。接着就是钟牧师的讲道。
他先读了经文。
约翰福音14:27:我留下平安给你们; 我将我的平安赐给你们 。我所赐的, 不象世人所赐 的 。 你 们 心 里 不 要 忧 愁 , 也 不 要 胆 怯 。
约翰福音16:33:我 将 这 些 事 告 诉 你 们 , 是 要 叫 你 们 在 我 里 面 冇 平 安 。 在 世 上 , 你 们 冇 苦 难 ;但 你 们 可 以 放 心 , 我 已 经 胜 了 世 界 。
然后,他就在台上声音哽咽,哭出声来。他的讲题是“留下平安的耶酥”,非常感人,台下经过这样的巨大灾难的人没有听见不伤感的。但是耶酥的平安藉着福音传达给了每一个人。
王 传道主礼的时候,自己也哭了。因为忙碌的救灾,她几天都没有发现从都江堰跑回来的两个小女生是光着脚到教会来的,这几天一直都穿着拖鞋。直到早上要礼拜了,她才发现并且简单的提醒她们说你们怎么穿着拖鞋来做礼拜呢。那两个小女生就回答,我们在地震中鞋都跑掉了,光脚来教会避难的。
是呀,我们照顾了很多的灾民,可是竟然忽略了身边的弟兄姊妹。我们对此都很伤感,不知道说什么好。
礼拜的最后,大家一起歌诗”On the Cross”结束。我以为是我此生所见最感人的一次布道。
四十、小彭,19:30
我觉得我是想家了,礼拜完后就回重庆。老男的车载着我们,一路上凭着一张捐款收据,我们畅通无阻的过着各种收费站。
但是,最后还是在重庆城区内遭遇堵车,6:00过才到教堂。
教会安排我当晚的礼拜就上台作见证。当晚还有卢姊妹从北川灾区作为旅游难民,遭遇前后旅行车上旅客50多人死亡的巨大灾难后回来的见证。她说到伤心之处,也是痛哭失声,让我们很多听到的弟兄姊妹眼泪都没有干。
准备上台之前,小彭坐在我边上。她先生是我们教会的传道,而她自己是另一个教会的传道人,目前正在等待江北的教会建好,就去那里就职。平时没有事情的时候,她就抱着小孩陪着先生在我们的教会,和大家都很熟悉。
我看见她听卢姊妹的见证眼睛红红的,就对她说,没有什么需要哭的。我的见证我会笑着去作。我们是基督徒,我们知道如何面对死亡。
我果真是笑着去见证着一切的,面对死亡,我们自己先就微笑了,因为耶酥基督的十字架早已树立在那里,我们知道那就是永生的救赎。我笑着谈到我不用口罩和手套就接触死尸的经过,笑着谈到所有的彭州基督徒无一伤亡的奇迹,谈到钟牧师所证的约翰福音给我们带来的安慰……
我对于彭州的教会已经有些留恋,想着以后还能再去那里,给他们一道工作,和他们一道分享生活中的故事。
但是,对于灾区来说,这一天绝不是结束。对我自己来说,这一天也仅仅是生活中一件重要事情的开始。
四十一、Jack,5月19日,12:00
终于可以休息一阵子,上午在家写这篇博客的大纲,将所有的事件按照顺序记录下来。
中午,亮亮约了一起吃饭。结果,武和Jack,还有小胡一起来的。
Jack是一个家庭教会的长老,去年我曾经陪着QQ去那个教会几次。亮亮现在也是长老,不过那个教会没有常任的牧师。当时因为我离婚的问题,和这间教会的宗旨起了冲突,Jack就阻止我参加香港的华人圣经学院的函授课程学习,大家弄得很不愉快。
其 实现在想来,我当时的气恼固然有些心理学上的道理,但是我当时的行为中包含的一些企图也并不光明。我引用保罗指责彼得在犹太人来之前和外邦人一起吃饭,而犹太人来之后就不和外邦人一起吃饭那段经文,不过是想让亮亮思考关于教会的权力斗争而已。当然,如今我早就不再有什么忌恨Jack的地方,我有我的团契,我的查经班,我的生活和工作的模式,甚至我的新家庭也隐隐约约的现出曙光。
不过我没有想到Jack会来见我。大家心照不宣的不谈往事,只谈国事。关于他们教会如何参与救灾的问题,其实我并无什么见解,倒是小胡愿意和我明天一起去灾区做志愿者,我感觉很欣慰。
于是说好见面联络的方式,就散去了。
四十一、李姐,16:00
有几个志愿者在罗牧师那里登记,要一起去彭州。下午我就开始打电话通知。
结果,只有Kindy是我们教会的,其他如小胡、小曹都是另外的家庭教会成员。还有一个北京来的姊妹,李姐,我们下午见面聊了很久。
李姐是北京某国际教会的成员,澳门护照。她在基甸会负责发放圣经。这次是带着使命来灾区的,不过先在重庆逗留,和家人团聚。
李姐是很会公关的人才,她不断的谈他们的教会准备如何资助灾区的事情,说要包一辆波音747从美国运物资过来,还有马上要提供500顶帐篷等等很多东西。
我觉得我已经把自己当做灾区的人了,听了这些事情就非常有兴趣,眼睛都大了,想将这些物资如何快点拿去救灾。
然后,李姐的儿子也来了,是个在加拿大读书的留学生,年轻人很有热情。
不过坦率的说,我不是很适应李姐的做事风格,这个以后再谈。我告诉李姐我明天去彭州,准备自己坐公交车去。她说她的一个朋友有车要去成都,她明天和一个牧师以及她的儿子一起去。原来她并不是要去做一个事奉型志愿者的,但是也不错吧。
四十二、Alex,5月20日,22:00
Alex 是个成功的商人,也是教会的弟兄。那天我们谈到教会如何应对这场灾难的问题,他说我们的教会其实对于这样的事态是非常缺乏应对的经验的。我们的行动迟缓, 不知道如何进入。所以除了如我这样自己就行动的人,还有一些通过各种形式给教会表达希望参与救灾的弟兄姊妹,这给予教会很多的压力。
Alex说他只好自己亲自出来协调这件事情了,希望带领教会将我们的事工放在重庆本地医院的灾区伤员身上。那时已经有差不多5000伤员到了重庆。
但 是,医院对于社会上的人去看望伤员,当时的态度非常之反感。例如,一个大娘早上去医院看望伤员,就煮了一锅鸡汤,让他喝了。可是,接下来又有好多人的鸡汤联绵不断的送去,试问一个伤员如何能喝下。于是,那些送汤去的好心人就在那里摇动三寸不烂之舌劝说伤员再喝一碗。没有人有这么大的肚量能承受吧,伤员们不胜其扰。
好吧,好心人说,那么我就离开了,鸡汤你渴了再喝。于是请医院提供一个大锅,说我这个锅还要带走。医院如何会有这么多大锅呢?所以,医院的下水道因为油腻不堪,可能发生堵塞了。
更可怕的是记者,专门去打探别人的伤心之事,让这些病人一遍遍重复讲述发生的悲惨事件,来换取他们没有同情心的报道。
有些可怕的事情,都让我们气得想打人了。
曹长老讲过一个故事,说她去医院看望一个几天都没有说话也没有哭的孩子,经过心理疏导,那孩子终于哭出来了,就在这时,一个记者,本来已经准备离开的,就冲了进来对着孩子拍照。曹长老当时就生气了,严厉的请他出去。
Alex说他的计划是和社会上的志愿者计划全然不同的。我们教会的事工,是有组织有纪律的进行的。每个时间我们只有一个弟兄姊妹在病床前,24小时轮换,为他们做安慰、擦洗身体,帮助大小便,喂饭等等。我们不传教,不念圣经,仅仅是照顾他们。
这样的事工,医院是不可能不欢迎的。
所以,他将计划和教会说了,并要求教会有授权给他,安排专职的牧师来辅导这个事工,并在经济上有支持。
其实,Alex是在帮助教会成长。从那天起,我每天的晚祷都包含了为我们教会牧者的祷告。
这 件事情让教会的压力得到释放,大家都有了一个很好的渠道来事奉主。Alex说,这样大家就没有什么怨言了。这个事工是非常辛苦的,很多人连自己的儿女父母也没有这样照顾过,但是去报名去照顾伤员。教会在这个事情上是不会贪图过多的伤员名额的,如果报名的弟兄姊妹做不下来,那么他们也没有话说,不能怨教会没 有给他们提供事奉的机会。
不过,我因为对于彭州教会有负担,还是决定第二天带着几个志愿者去彭州。Allen第二天和倪瑞、张弟兄也去都江堰教会看看,Alex把他的车提供出来给他们了。
四十三、Emma, 23:30
Emma帮我收拾东西。那天去的麦德龙,不过并没有找到口罩,太热门的商品全部断货了。很多人开着车来采购大米。
我离开的这个星期,Emma似乎没有能够集中精神工作,我觉得很对不起她。然后我们寻些轻松的话题开玩笑,Emma就暗示我什么时候向她求婚,我说她已经是我的非正式的未婚妻了。这个称谓仅仅挂了几天就变了……
四十四、蒋牧师,5月20日,9点
蒋牧师是教会的偶像了,大家都非常喜爱她。记得有一个新加坡的弟兄曾经说,只有听蒋牧师讲道,他获得的信息最多。我有同感,虽然我不怎么听道,但是蒋牧无疑是一个很有天赋的牧师,也已经度过了她自己内心疑虑和动摇的年龄,现在是教会的中坚力量。
在回来的这几天,我一直和她保持联系,讨论如何再次去彭州的事情。教会募集了一些资金,但是我并不需要这些钱,仅仅需要大约几百元的物资而已。
那天早上,她一早就带着几个同工去买各种物资,顺便说一句,米是Jessie捐献的,我先垫钱。
我们带了500斤米,若干的面、油和其他物资,还有蒋牧安排的教会日常分发圣经的车,大约中午的时候出发了。
我们这个教会也许太大了吧,所有的牧者都无法抽身去灾区看看,他们只能在重庆为我们祷告。
我们的第一站是去红十字会拿一个通行证。这件事情成为目前最困难的事情。
四十五、王科长,12:00
一早就给老男打电话,问有没有办法办通行证。有通行证,路上可以省掉过路费。
老男长期担任后勤工作,就介绍了一个某先生的电话。我们上车后,我给这个先生通电话,他非常客气的让我先去某区的民政局办理证明,具体找王科长。
去了那里之后,正好12点。民政局中午并不开门,要到下午1:30才上班,门口仅有一个老大爷在值班。
李姐非常着急,要求亲自上去公关,说她对于公关十分擅长,可以马到成功。于是我们就上到民政局的大楼中,可是一个人也没有,大家只好等待。
然后有一个在办公室睡觉的女孩子出来,说这些天大家都非常辛苦,基本上没有怎么休息,所以中午没有人了。
等到差不多1:30, 王科长来了。可是对于我们的发票和目的百般的挑剔,我出示介绍信和说明情况,她都不肯帮忙,说这些物资不如就捐到本地的红十字会好了,云云。我解释说这是教会去救济自己的信徒,她也不肯松口。我抬出某某先生的大名,她居然说不认识。
自然,解决的方案是通过关系,这就是我后来常常说起的,要救灾,要为灾民服务全部需要开后门。国情如此。
所以,我和我的联系人通电话,他说应该没有问题呀,请你把电话给王科长,于是王科长惊奇的问我,谁告诉你这位先生的电话的,你刚才说的他的姓是错误的,所以我没有弄明白是谁。呵呵,要知道,老男的发音一向有问题,曾经分不清楚P和T,所以我从电话中听来的名字未必是对的。
不过,总算有了证明,我们有赶紧去江北的市民政局开通行证。有了区民政局的证明,那倒是一切顺利。
但是时间倒是大大的担搁了。已经3点过了。
四十六、池牧师,16:00
池牧师是台湾人,在美国westminister神学院取得神学博士,非常不错的一个牧师。
池牧师是北京国际教会的领袖,李姐就是那个教会的,所以我们的车顺道去将池牧师接上,一起去成都。
小曹和小胡都很有兴致,问他各种问题。池牧师说话幽默,很讨他们的喜欢。
小胡的一个问题是,象池牧师这样的人对于信仰有没有疑惑。
池 牧师说,他也有疑虑。最大的疑虑就是关于苦难的问题。神为什么允许苦难存在。圣经上关于苦难的讨论太多了,非常充分。有的人因为犯罪,神惩罚他,给他灾难;有的人因为父辈犯罪,受到神的惩罚;也有人,例如Job,因为魔鬼和神的辩论而受苦;也有人什么罪也没有,但是却主动的承担人的罪,例如耶酥……
所 以,有的人,甚至有些是教会的领袖,对于汶川地震,说出一些例如神惩罚罪人之类的话,池牧师说他是非常反对的。神是爱,他并不以这样的方式来惩罚,何况还有很多基督徒在内,根本不能用这个理由来解释。池牧师很详细的给我们解释了为什么不能用这样的方式来看待地震的问题,他的想法和我的观点是一致的,我很高 兴同车的几个年轻人也接受这样的观点。
我又问到关于离婚的事情,这是我比较关心的一件事。池牧师说,遇见这样的事情,就要拿出圣经来,看看圣经上是怎么说的了。他说,神是信实怜悯的,他允许人离婚。我们有的牧师,在教会中不允许人离婚,这是比神还要严厉了,神都给人在困苦中的出路,牧师反而 不给人出路。这些牧师比神还要无情。
有的时候,特别是姊妹,他们真的非常苦,如果不让她离婚,她的生活就全部毁掉了。神不会赞同这样做的。
当然,离婚是又条件的,看看能不能符合圣经说的条件。我就问,如果一个人不符合这样的原则,但是执意要离婚,那么该怎么处理呢?牧师又权柄处理他吗?
池牧师说,那就按照圣经上说的,先和他谈。如果谈了他不听,就找两三人一起去和他谈;如果还是不行,就在大会上公开的开革他出教。小胡问,这样不是让人堕落,不再救他了吗?那和基督的原则不是冲突吗?
池牧师说,只有这样做,让圣灵去管束他,才有好的结果。而且,这样可以让其他教众知道,违反神的话语是要承担自己的后果的。
我们通过广泛的交谈,从池牧师那里得到很多的启发和帮助。至少,对于我个人来说,这次去灾区的行程是非常重要的。
四十七、王传道,22:00
到达彭州的时候,已经晚上了。教会留了非常可口的、但是简单的饭给我们。这是一件让包括李姐这样挑剔的人都觉得非常好的事情。
一个家庭有一个贤惠的妻子已经是很大的祝福了,何况一个教会有这样一个贤惠的传道人来帮助,让我们都有一种回家的感觉。
Jessie惦记王传道的小女儿道道的皮肤过敏,特地让我带了些药来给她。我们车上的大批物资,也都放在了教会。
天下着雨,钟牧师带了客人们去花园沟灾区看看,一路上没有电,到处都是黑糊糊的。
我们去到一个可以拍照的地方,李姐的儿子拍了几张照片,要去上载到全球华人学生抗议藏独的组织网站上。那是一个热心的年轻人。
李姐邀请我同车返回成都,大约是想我能够对他们的工作有所帮助,我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于是我将同来的五位弟兄姊妹托王传道,和他们回到成都去。
四十八、朴先生,5月21日,2:00
在成都还有两个教会的人士在等待我们,一个是Geoge,一个是辛老师。辛老师是韩国牧师,按照李姐的介绍也是非常出色的牧师,神学博士。他的国语很不错,能够读写说。我们就去了一个韩国弟兄的家里打地铺,那位先生叫朴先生。
那 天晚上开会到很晚,大家讨论如何将明天要到达的500顶帐篷送到灾区去。计划是去江油的教会看看情况,一早就出发。这些帐篷很大,每个帐篷可以住8-10 个人。我为彭州的教会争取了50顶,剩下的我们准备在江油建立一个灾民营地。我们担心的是很多国际教会的成员不愿意相信三自教会。但是离开当地教会的支持,我们后续的事工又不好开展。我就建议我们去建立的灾民营地,写上北京国语国际教会和江油教会的字样,淡化家庭教会和三自教会的问题,避开不提。可惜后 来,这个问题还是起了很多纷争。雅各书说,这样的纷争不过是从人的私欲而来的,不提。
Geoge是一个大的IT公司的老板,我们有时间交流了一下工作方面的问题。辛老师则让我非常意外的,说要收我做门徒,训练我去牧养一个重庆的家庭教会。
我们交流了一下情况,就各自睡去了。
第 二天一早5点,池牧师就离开回重庆了。不久,朴先生的太太就起来给大家做韩国的早餐,有些泡菜,有一碗用肉、蔬菜等煮的饭,还有清水和饮料。很好吃,但是我听不懂朴先生说话,所以没有办法交流。不过,这个韩国弟兄给我留下了很好的映象,也间接的让我对辛老师增加了一分信任感。
四十九、辛老师,10:00
我们很早就离开成都去江油。车上多了一个人,非常拥挤。但是,大家都在不停的用电话联络各个方面的人,紧张的投入救灾工作中。
辛 老师觉得时间非常紧张,也许以后不会和我再见面,就在车上将他希望给我讲授的内容告诉我。他说,暂时不要接电话,我要介绍的这位联络人是最重要的联络人。然后,我们就开始学习《创世纪》的头三章。重要的经节他都带着我学习和解释,他说这是一种传福音的方法。他知道的传福音的方法有70多种,应用的有30多 种,而现在我们讨论的这条进路是目前最先进的。
从创造论开始讨论,然后讲到人的不顺服,讲到神的审判。然后,从这里开始讲救恩的来源和方法。整个培训大约持续了1个多小时。
我坦白的告诉辛老师,我离婚了,而且受洗的时间很短,暂时我没有打算成为一个传道人。我也告诉辛老师我有一个女朋友,也是教会的姊妹。他就要求我如果可能,早点结婚,这样对于为主工作会好一些。
然后,辛老师将我的名字记在他的手机上,说从此他会为我祷告。
这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也许是我这次在灾区所发生的最奇妙的一件事,这次遭遇导致我的生活状况发生了非常大的改变,很明显的感觉到神在背后的预备和带领,让一切发生。
米兰昆德拉说,生活在别处(后来我给多多也这样说)。当我们在别处的时候,也许真的有新的生活存在。
五十、王牧师,12:00
过了绵竹,地震后的残破景象到处可见。我们的目的地江油更是满目疮痍,整个城市基本没有完好的房屋,遍街都是帐篷,很多灾民在烈日曝晒下,悲惨的躺在小小的雨蓬下。
江油的教会,百年的教堂全部成为危房,我们在当地的王牧带领下去参观了一下,看了最后一眼那即将拆毁的教堂。一面墙倾斜下来,砸在圣殿的钢琴上,堂前的匾额和对联也歪歪的挂着,到处是灰尘和垃圾,我想起哀歌中的描述。
北京的几位牧师和同工很关心当地教会的情况,也问起当地家庭教会的情况。王牧师介绍说,家庭教会开展了很多工作,救灾的时间比他们要早一些。
我们和王牧师谈了很久,告诉他我们提供帐篷的计划,并说后续还有50顶帐篷要来,直接给他管理和分发。
但是,当我们离开后,我打电话给他询问当地家庭教会的联络方式时,他一口就回绝说不知道,态度相当生硬。我一直想是否要将所有的见闻都写出来,不过至少我不会评论我所写的事情。我可能采用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就好了。
我们和当地政府讨论了如何捐赠的问题,最后还是决定依靠政府来做这个灾民营地。接待我们的是江油人事局的局长,人非常友好客气,对我们的要求都全然满足了。
于是,大家约定第二天将帐篷拉来,现在帐篷还在双流机场的某处,我们需要去提取。
五十一、金子,17:00
我将证明,不信任会带来多么大的麻烦。我回想一下,在灾区遇见过不可信任的人吗?我遇见的每一个人都可以直接和他们交往,大家都很真诚,没有任何戒备和不合作的心。为了灾区,我们不是走到一起来了吗?
这 也是我和北京教会的同工在一起的原因。我们同车返回成都,并准备去机场提货。这时我才知道他们委托了一个叫金子的人帮忙托运,所以货是发到双流机场,但是提货人是金子。李姐的疑心是很重的,她不断的怀疑金子会提了货之后不给我们,而作为自己的资源拿去灾区了(我想,这就是一种名利心在作祟,如果这些帐篷去 救灾了,发挥了作用,作为教会的同工会很在乎吗?)。所以,Geoge就不断的和金子联系,直到电话电池用光。
我们在成都待了一阵,我联络讶忻介绍了成都彩虹小组的同工,准备见面,我建议分开行动,辛老师去见彩虹小组,我们去提货。但是李姐就开始担心,说服大家一起去机场,似乎人多就可以打群架得胜似的。
所以我们去了机场。金子是一个北京男孩,自由职业者,个子不高,在灾区也已经很多天了。经过很长时间的协调,他对于各路关系都很熟练,能够将货物提出,找到自愿者装卸,找到自愿者的汽车将物资发放到最需要的灾民手中。这是一个民间组织的办事模式。
他的组织经手全国各地的货物,以前空运是不要钱的,但是由于空运物资太多,现在也需要付运费了。我喜欢金子,他是个不错的人。
我们的货物已经在场地上堆积。但是因为托运的原因,机场收我们5仟的占场费。李姐在这个时候发挥了作用,我们找到在托运场的政府代表,说服他免去了我们的费用。这些东西从广州过来,其实已经付了2万元的运费了。
然后,我们就开始装运。有一个运输公司提供了一辆大货车,刚好可以将这些东西装下。
我 随货车押车,去龙泉驿一家房地产公司的场地,那是李姐的一个朋友的公司。路上经过很多冤枉的绕路,终于到了地头。金子和我在车上攀谈了很久,我很理解他,他对这些“北京老爷”的抱怨,我是有很多体会的。这些自以为是、不了解中国国情的外国人,是不知道在中国要做一件事情有多么困难。
李姐还想 金子明天将车开去龙泉驿装货去灾区,金子拒绝了,说车明天要用,为了等待今天的提货,他已经担搁了很久了。他之前建议货就放在车上,车就停在他找的停车场,但是李姐这样的人是不可能同意的。没有什么信任的人,活着可累多了。我们的教会朋友以为只有这些帐篷才是救民水火的宝贝,但是对于金子这样见过世面的 人来说,这点物资其实算不了什么。
好吧,明天我们自己找车。我给金子道歉,说他们不太懂这些。不过,也没有什么,我后来发现老男也不信任金子,一路货色了。
五十二、Kindy,18:00
这次从重庆出发,我带了四个弟兄姊妹,他们是小胡、小曹、小刘和Kindy。两会的驾驶员小兰也想去灾区,所以也留下来了。
因 为很久没有回彭州,我就给小胡电话,问问他们的情况。他说,Kindy想回重庆。Kindy是个小女孩,刚刚大学毕业,正在等待工作。她是教会诗班的成员,很不错的一个姊妹。我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她这样考虑得很清楚出来当志愿者的姊妹会突然退缩呢。于是,打电话去问她。
Kindy的解释 是,昨晚下雨了,(真难得,地震的时候下雨,以后的两周这是第一次下雨)。她和其他姊妹住在棚里,漏了一夜的雨,她没有休息好。第二,她觉得在彭州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而且,小兰也想回去。Kindy说,一切听我安排,如果我不同意她回去,那么她就不要回去了。
我就说,那么你让小兰开车来龙泉吧,这里我给你们定了一间房,我们可以面对面交流一下,看是什么情况。同时,我给在成都的三位弟兄,就是倪传道,Allen和张也去电话,让他们来龙 泉。李姐的朋友是一个大的地产商,为我们提供了很好的住宿条件。大家可以休息一晚,第二天再决定如何行止。
同时,我让彭州教会派车来领取分配给他们的50顶帐篷。
这个晚上将是我在灾区面临的最难过的一个晚上。
五十三、这些基督徒们,22:00
我不觉得Kindy的决定有任何不对的地方,志愿者是要有信心,有准备才能长期做的。她这样娇滴滴的城市小姐,能来一次已经很好了,符合我对“灾区一日游”受教育的预期。其实我很喜欢Kindy的性格和作为一个基督教姊妹和朋友的表现。
她在灵命上有追求,在工作上也很有想法,这样的志愿者其实是少了而不是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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讶忻将他的越野吉普车拿出来,让教会的三位同工──其中有一个是传道人──去都江堰考察我们教会能否对口支援的事宜,他们正好也在成都。我18点左右的时候邀请他们来龙泉,那时候并没有接到Kindy和小兰要回去的消息,所以并没有规划什么有远见的行动。
不过,当我得知Kindy和小兰要回去,我就想叫他们也来到这里,然后可以让小兰将车开回去,将Kindy,教会的三位弟兄,以及李姐的儿子一起送回去。
讶忻出门前就告诉我,如果需要我可以动用他的车。小兰这里没有问题。而我又请小刘从彭州过来,他可以驾驶讶忻的车。这个计划是很完整的,没有什么漏洞,我准备了车,驾驶员,将所有的人集合在一起,可以很好的安排行动。我也请李姐额外的安排了一间房间,可以让大家住宿。
但是这件事情居然非常的复杂起来。首先,我们的三位同工看起来情绪很低落,也很疲惫。而李姐的儿子明天要回重庆赶13:00的飞机,所以时间非常的紧张,她希望我们能早点出发,最好早上5点就出发。而我们教会的三位弟兄看来太需要休息了,他们一直不肯答应如此早就出发。我需要协调一个合适的出发时 间。
然后是住宿安排的问题,我们有四间房。多了Kindy一个女孩,最好的安排就是让她和李姐住一间房,我们就可以在剩下的房间中比较轻松 的安排了。可是,我去和李姐沟通这件事情,她却不答应。她要和她的儿子谈一些重要的事情,因此他们要住一间。这是她的私事,当然她有合理的充分的理由在和儿子分离之前谈论。不过我心里觉得非常的为难和不快。
好吧,我安排Kindy住一个单间,然后我们六个弟兄分别在两个房间中打地铺。小刘抢着睡了地铺。另一边应该是倪传道或者Allen在地上睡了一夜。
但是Allen误解了我的意图,认为我这样的计划和安排全是为了将讶忻的车取得,并让他们送李姐的儿子回重庆。这样的安排本来也没有什么不好,如果考虑到李姐为灾区所做的如此多的工作,我们作为同样的信仰的弟兄姊妹,不就是应该为她做些事情来表示一下我们的友爱吗?
到 第二天早上,六点钟的时候,我就起来依次的敲门,戴着微笑的面具去催促Allen他们起来出发。倪传道临走的时候告诉我,Allen对我很有意见,让我有机会和他沟通一下。我就请他给我向Allen说明,我事先的计划中并没有要这样一个完整的目标,谁知道呢,在这里顺息万变的情势下,我们不就是要决断如何处理突发事件吗。
好吧,这一天还要去江油建立灾民营,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我并不会因为这样的事情而失去信心,只好暂且将这些烦恼抛开一边了。
但是,这确实似乎是一种不愉快的经历,和钰儿联络医疗队的事情差不多。
五十四、李姐,5月22日,13:00
我们住的地方,是李姐的朋友的房地产公司开的房间。为了这个缘故,李姐答应支持当地的灾区一些帐篷。同时,她还想留下了一些来做公关之用。
小于也打电话来问我要一顶大一些的帐篷,最近这段时间他们常常去灾区当志愿者,也送去各种物资和帮助。我就和李姐商量,说给小于他们一顶。她建议我说,你是不是自己也留两顶帐篷,可以方便的处理一下。我说,我不要任何帐篷,这些物资都要用在灾民和需要的志愿者身上。
李 姐那天很累,起来的时候大概11点过了。她对我说,我仔细想了想,我还是不要留下帐篷来公关了,这样做内心不平安。我说,是呀,非常好。于是我们就出发去 江油。所以这些帐篷中唯一送给私人的,最后只有两顶,给了为我们开车的师傅的受灾的家人和李姐的房地产商朋友的受灾亲属。
圣灵在最后一刻感动了我们,让我们的事工不致于蒙上营私的阴影。
经 过漫长的开车,顶着暴烈的太阳来到江油。政府选择了一块很不错的荒地,原来是一家房地产公司准备开发的地块,来作为营地。当天已经很晚了,所以我们将帐篷卸在政府的院子中,约定第二天开始安装。有很多领导陪同我们,李姐作为教会唯一的代表(辛老师和George都回去了)不断的和他们合影,并且微笑,偶尔摆POS,我则负责将帐篷护送到卸货点。然后,大家一起吃了饭,差不多晚上8点过了。我想念彭州的弟兄姐妹们,就执意要走了。
五十五、南充王牧师,21:00
南充教会的王牧师亲自率领教会的弟兄姊妹,从上周起就在江油救灾。他们和上海闸北教会的同工在一起,住在街边的一个营地中。安排他们的宿营地的是当地两会的副主席,一个姓刘的姊妹。
因为地震前一周,我才和我们教会青年诗班一道访问了南充,所以我希望能去看看他们。
他们的营地是由好几个帐篷搭成的,天色已经暗下来,王牧师、江传道夫妇,还有上海的王传道(他是一个义工传道,就是有工作,不在教会拿工资的)等等一行人刚刚从某个村送被子给灾民回来,正在吃饭。他们非常愉快,互相开着玩笑,对于眼前的困难和工作的压力似乎并不放在心上。
我去拜访他们,顺便问问我们共同的朋友林康的消息,他在我们教会礼拜,但却是南充教会的成员,也跟他们在一起救灾。那天林康不在,轮换回南充了。
我的车上还有一些生活物资和吃的,我就和小刘一道去拿来,给王牧师他们应用。他们似乎和当地的教会联系也不紧密,江油的刘姊妹说这里的牧师不太欢迎其他的弟兄姊妹来救援。不过,即使是这样的阻碍,也并不能影响王牧师们在江油愉快的为主做工,为基督做见证。
我们自己也并没有这样长期在帐篷中为灾民服务的经历。
五十六、小舒,5月23日,2:00
我给成都的记者小舒去电话,问她上次采访的报道出来没有,小舒说没有能够发表。然后,她就盛情的邀请我去她那里打地铺。我说还有一个弟兄小刘和我一道的,她说也没有关系,都来吧。
于是,我们就从江油去成都,探访小舒。
那天小舒却加班,直到深夜两点才结束。我和小刘在约定见面的地点,在车上就好好的睡了一觉。
然后去她在中科院内租的房子,我就在阳台上打地铺,小刘睡在小舒的床上,小舒自己去睡沙发了。不过,睡得非常香。
早上起来,我和小舒说,正好是周末,去彭州吧。她就约了和她同租房间的刚刚毕业的大学生李雪一道去。我们说好两个小时后出发。然后,就去拜访彩虹小组的夏阳。
五十七、夏阳,10:30
先给夏阳通电话,然后我和小舒就开始猜测这个女孩子是什么样子,因为听声音我们都觉得非常好听,柔软。
但是她是彩虹小组的联络员,他们的办公地点在川大附近,离中科院也不远。
约了夏阳10:00见面,她稍微迟到了一会儿,不过很容易就把我们三个认出来了。然后我们就去彩虹的基地。那是一间民房,有几个工作人员在紧张的制作每日的简报。他们是成都的很多家庭教会联合起来,组织的一个针对灾区的服务平台,专门通报信息。
成都著名的王弟兄是这个小组的领导,不断的有人来找他,了解情况或者希望他能够帮助联络救灾的事项。
我们聊了20分钟,我介绍彭州和江油的情况,并请他在简报中呼吁如果有去江油救灾的弟兄姐妹,可以去我们建立的灾民营地事奉。
偶尔,我也和小舒咬耳朵,来核对我们对夏阳的判断,夏阳自己也很感兴趣,问我们她是否和我们想象的一样。小舒的意见是,她很有气质,但是不算漂亮。后来,我看见多多,大概也是这个样子。
我们办完该办的事情,于是离开成都去彭州。
五十八、小舒,16:00
本来一早,小舒就被报社叫去做发行,但是我用我的风格,一边开玩笑,一边说理的劝她不要会报社,还是和我去彭州看看比较好。
见了彩虹小组,买了两个U盘,我们磨蹭到中午,在外面吃了小面,报社通知说已经发行完了,不用去了。于是小舒欢呼雀跃的和同屋的伙伴李雪一道,跟我们去彭州。
自 从我进入教会的英文查经班以来,就不断的了解到每个人都有些沉重的心理负担,除了向神告解请求宽恕,是无法解脱的。我发现自己快成为一个心理辅导的业余爱好者了。有的时候,我们看到一个常常微笑的面容,谁知道背后有那么多忧伤;有的时候我们看见一个平静的外表,谁知道他的内心伤痕累累。
好吧,小舒也是这样。她在路上和我说起她上次去彭州,是和一个男孩一道去的。不过,到了彭州之后她并没有和那个男孩一道走,而是离开队伍和我们同行的。
我慢慢的了解到,那个男孩是她以前的男朋友,中科院的研究生。但是,他在去北京读书期间,却喜欢上了另一个女孩,而小舒自己却一直没有肯定的表白说要和他在一起,所以那个男孩就走了。但是小舒却因此而愁烦了三年。
一个年轻得只有24岁的如花的女孩,却有三年的时间在思念一个没有意义的过往,那就是她的故事。
我慢慢的了解到,那个男孩是彭州人,他的母亲在县医院工作,所以小舒和他去县医院看见他母亲的时候,他母亲将小舒介绍给了jessie,这是jessie从街头捡到的又一例流浪儿童了。
小舒说,那个男孩在彭州中学念过书。她上次来就想去看看。我说,那左右也无事,我陪她去看看吧。
我们就一路去彭州中学。我们半真半假的化装成记者,进了彭州中学。那里倒是非常良好,没有垮房子。我就慢慢的和小舒交流,听她说那个男孩的种种故事,给她一些关于那个男孩的心理分析,说他是一个不成熟的男孩,还够不上一个男人的样子,这样的人不值得小舒继续挂念于怀。
她似乎也能听进去,说这一次来彭州中学和小学看看是最后的心愿,然后她就要将这个人忘记,开始新的生活。因为走得匆忙,她有两个代表过去的手环,本来要埋葬在这里的,却忘了带来。我说,你回去就埋葬吧。于是,我们离开彭州县中学(传说中成都最好的中学之一),回到教会。
结合我下午给他们做的一次福音布道,小舒现在已经定期去教堂了。Amen!
五十九、林超群,20:00
超群兄从福建来,是一个传道人。这几天他也去了都江堰,经过介绍和我们教会的弟兄取得了联系。
回 来我们一起谈起他去都江堰的事情,他却对我发了一大通牢骚。他说,我们的三位弟兄去了那里,什么也没有带去,却象审问一样的问都江堰的牧师,你们有多少信众,多少人定期参加礼拜?为什么注册了5000,却只有1500参加?然后开始计算,一个人一天要用多少牙膏,一盒牙膏能用多久。更可气的是,在会面的时候,宾主分坐,其中一个弟兄竟然拿出一个消毒喷气的东西,给他们三人的手上喷上某种东西。那时候,超群兄在场,都江堰的牧师也在场,但是却没有人为他们喷消毒剂。超群说,这就象一个人在和另一个人见面握手的时候,先当面戴上一双白手套一样,令人难受。最后,他们居然什么也没有承诺就走了。
他抱怨了很多,让我都不知道如何解释了。我说,我们的弟兄们带着教会的任务来的,但是教会没有授权他们可以马上承诺,他们只是来了解情况。
但是我也知道我的解释苍白无力。后来我和迓忻交流过,他说他们都是些年轻人,还不成熟,也不太知道如何在社会上和人交往的一套,需要好好的交通,好好的成长。
也许,对于每个参与这次救灾的人来说,都是人生中一次很好的成长机会吧。
然后,我们就和王传道高兴的谈到,今天他们有在救灾的过程中,让很多人归主了。大家很快的忘记了不快,有开始干各自的事情。
六十、华美,20:30
华美是成都另一个教会的姊妹,她的教会在彭州也已经工作了1周,据他说和政府的关系协调得很好。他们一开始在小鱼洞做救援工作,并且想逐渐开始推进到其他的地方,做一些深度的工作。
华 美也是川大的学生吧,那天她来到教会的时候,笑容很甜美,衣裳也很清洁。她是来招募志愿者去龙门山的。山上的人基本上都撤离了,所有的重建工作,都继续需要有人去做。华美和龙门山的书记联系上,明天要10个志愿者到山上去工作一天。本来我们可以工作更长时间的,但是我们的计划是周日就要返回,而且没有带野外宿营的装备,所以我告诉华美,明天我们去山上,但是5点下山。以后的志愿者,我负责从成都招募来。
然后我们就统计人数,小胡、小曹、小刘、小舒、李雪、还有广州来的多多要去,就是7个人了。我们的车也就只能坐7个人。王传道本来希望我们的车能够留下来帮助分发物资,但是驾驶员小刘个人的愿望是要上山一天,我觉得没有必要反对他的意见。
然后,也是川大毕业的小胡,还有他们几个大学生,就在一起很愉快的聊天。任何时间任何地点,有一个新来的漂亮MM加入,对于年轻人来说总是很愉快的一件事。
就在这时,我的朋友高敏从成都来电话了,说她遇见了一群广州来的志愿者,无人接待。希望我能联系一个地点,让他们去一线。重庆的医疗队事件浮上心头,我觉得我多理解他们的心情呀。我说好呀,这里就是一个机会,那么我们就不去了,让他们去吧。
然后我就紧张的联系他们,广州志愿者的头。我将情况介绍给他,他迟疑了一下,说听说山上有瘟疫发生了,是吗?我说没事,你们去吗?他说我要开会征求大家意见。我说我等你消息。
那晚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在彭州教会的雨棚下睡觉。我睡的很晚,两点多了,电话还没有来,我勉强将手机放在耳侧,就睡了。直到早上6点,我起来给广州那位仁兄打电话,他说来了一批物资,他们要送去北川(?)。我说,好吧,那你们就是不去龙门山了,再见。
然后我就开始骂他们,我给我的朋友们说,这些懦夫,分明是找了借口怕瘟疫,就深夜逃窜了。
毛主席说,黄洋界上跑声浓,报道志愿者宵遁。用预表法查经,就是预言的这类事情。
好吧,弟兄姐妹们,我们自己出发去。
六十一、多多,5月24日,9:00
多多是怎么来的?她也是广东人哟。她是一个外资保险公司的职员,按照我的朋友vincent的说法,是很有钱的,至少比我有钱多了吧:)。
她在寻找生命的意义,我相信她是真实的。因为她的确很迷惘。
所以,多多来到彭州,来到教会,来到我们的队伍中间。
我 已经忘了我和她谈过什么,她的问题应该很多吧。我们在龙门山上,冒着四处飞腾的灰尘,在大型机械设备不断工作的道路上,闻着各种垃圾堆散发出的刺鼻的味道,开始我们那一天的工作。包括帮助灾民从废墟中搬出家具,在一个复印店中找寻还可以用的物资,来完成我们的工作。我们从复印店找到了纸、笔、油漆、刀 片,胶带,甚至在街上贴了一个广告说政府的救援点在什么地点。
我们也帮忙搬运物资,为灾民做人口普查登记。甚至,我还接到一个任务去镇政府所在地找些完好的灯泡。
在路上,我遇见多多完成另一个任务回来。她去找电线。我们要连接一个照明电路,让解放军可以在夜里连续工作。
于是我们去镇政府,就是当初我在山上宿营的地方。所有的房子都是危房,到处残垣断壁,我们并没有太大的收获。
回来的时候,其他人似乎接到了任务,都不在了。而移动的通信车不知为何开走了,没有人能联系上。
所以我们就看守办公室,一边聊天。
多 多发现了一只才几天的小猫,于是爱心泛滥,给它吃奶糖和巧克力。后来多多没有听从我的劝阻,将这只小猫带回彭州教会,被钟牧师批评了一顿,因为灾区的人都要消毒,何况小动物呢,谁知道有没有瘟疫呢?多多很伤心,说那么你们对它进行人道处理吧。那只猫在教会外面的纸盒中待了一晚,直到多多离开。后来多多给我 打电话说猫猫送给外国友人了,现在很好!
我给多多谈了不少基督教的问题,算是在传福音吗?反正我总是给志愿者传福音,从来不向灾民传。效果也不错呀。
多多是我在灾区收养的第二个养女。我们常常通电话,她要将她的疑惑不解之处向我询问,特别是回到广州,她发现身边的人都不能理解她去灾区的事情的时候,多多就更是想和我们在一起了。
六十二、志愿者们,18:00
余下的几个志愿者都回来了。他们的任务是为一个领导抢救性挖掘家里的财产。推土机已经轰轰作响的在外面拆房子了,领导比较着急。
对于这样的任务我们的志愿者们都非常的不快,小舒尤其如此。华美也来了,我们说领导也是灾民,也是值得抢救的,不是吗?不过是有点特权而已。小胡从领导家里找到很多好酒,我遗憾他没有拿一些回来。
我们一天的兴致并没有被破坏,大家下山回到彭州,参加青年团契的聚会。emma已经在教会等着了。
小曹学的社会工作专业,现在在南京一家社会机构工作。我找时间和他交流了一下关于观念史的问题,对于共产主义的哲学、政治经济学评价和分析。
而小胡则是要成为传道人的,他马上要去国外培训和短期宣教半年。因为他这样的决心,所以我特地和他交流对他们教会的一些看法。21:00多,我们送多多、小舒和李雪回成都,我邀请小胡同行。
一 路上,我们就教会的组织、带领以及牧养等问题交换意见,主要是针对小胡所在的教会。我们原本是老朋友了,我也去过那间教会,不过因为我离婚的事情受到他们教会的处罚,基本上算是被开除教籍一样吧。小胡说他们后来开会专门讨论过这件事情,有个姐妹甚至哭了,说如果这样对待一个弟兄,是否有违基督伟大的爱的原则呢?可惜TJ是听不进去的。
我对TJ并无好感,对于亮亮在其中唯唯诺诺的态度也不赞赏,但是我总是感谢小胡的教会照顾巧巧和陶陶的。小胡已经要离开这家教会,但是我却是因为他要成为传道人,所以才坦诚的给他说我的看法和观点,希望我的经验能够对他有所帮助。
在成都迷路n小时,回来已经超过12点了。我和emma,小胡又聊了一会儿,特别是关于有的基督徒志愿者的一些比较难以理解的行为。
然后,我终于有机会和emma单独在一起。
六十三、Emma,5月25日,1:30
我们交流了别后发生的事情,以及她搭乘老男的车来彭州的情况。但是,最重要的是,我要向emma求婚。
再没有比这个更好的时间和地点,也没有更好的时机了。一次大的灾难,在充满末世气氛的灾区,在如此多的纷纭复杂、五彩斑斓的事件在生活中快速的发生的时刻,还有什么比和心爱的人在一起更加重要?我不想再和emma分开。
我知道这是奇迹,我知道这是恩典。从我受洗成为一个真正严肃的基督徒开始,上帝的恩典就笼罩着我。
上帝启示我以前的13年的生活不过是一句谎言,一出爱恨交织的悲喜剧。
上帝让我开始新的生活,而在之前就已经为我做好准备。当我去遥远的异国他乡之时,emma正从北京回到重庆。
当我觉得自己不过是一个过客的时候,emma和所有英文查经班的朋友已经为我预备了最好的环境来接纳我,给我友谊和安慰。
在彭州的两周,神安排了如此多的新朋友和我一起共事,不仅改变了我,也让我的生活有了很多新的不同意义。
我曾经向上帝祷告,愿祂给我emma,即使这仅仅是暂时的幸福,我也将不向祂再求什么。我只求神的国,神的义,只为我的朋友们祷告,为生活中所有的一切感恩,赞美那施以救恩和爱的神。
这样的一个结局,给这次的彭州之行带来了一些如梦的感觉,但是如今我和emma在一起生活,却是我所从未体验过的真实。
“老男”的留言:
第一次认真的看聪聪写的5.12大地震。
我是文中出现得最多的那个“老男”,这是一次旅行中偶遇的驴友喊出的名字。因为5.12,这个名字还有了升级版“江湖中传说的老男”,在新浪,磨房和天涯的时代,我算一个微型网红。
聪聪的记忆有点偏差。我和他第一次聊起志愿者行动是5.12当天的傍晚。我在我小区的湖边,邻居说新闻里四川地震8.9级。我想起了唐山大地震8.9级死了26万人,拨通了聪聪的电话,某些意识开始唤醒,命运的齿轮轻轻转动。
我们到达成都的时候当地一片安静,大慈寺的红十字会居然没上班。我在红十字会的对面汉庭租了一层楼,组建了一个官方和志愿者(纯民间志愿者)之间的协调中心,帮助红十字会设计呼叫系统,幼稚的找了个地下车库准备做物资中心。但蜂涌而至的人员和物资让这里当天下午就爆了仓。
我很(无耻的)自豪于自己的执行力。我至今没见过当年为我们提供运输的封总,但当时我们能一车一车把重庆(后来是全国)的民间志愿者送到一线。有个朋友开着他的依维柯,每天一个往返,从重庆向一线送瓶装水,食物和衣物。我和一个小团队(很抱歉,我记不得他们中任何一个人的名字)收集需求,整理,发布,确认,执行。我们后台的志愿者出钱出力,在重庆用扫街的方式收集物资。帐篷,工具,照明,药物,电池,食物。我们其实是最原始的远程配送。我们的志愿者到达哪里,就有信息的反馈。我们一直着眼与解决幸存者的生活,解决医疗问题。当时的国家力量重点救援北川汶川重灾区,我们在外围轻灾区。在彭州的一个村,我们只安埋了两具尸体,没救出一个活人,却帮助上千人渡过了最初最困难的时光。
5.12是巨大的灾难,但也是公民意识的觉醒之时。从这个角度看,多难兴邦并不为错。
5.12之后,我和聪聪参与了谭作人和艾未未发起的公民调查,用田野调查的方式搜集地震中死难学生的信息。这次调查与其说是调查原因,不如说是表达愤怒。我们至今在互联网上保留着当时的站点,黑色的网页,流淌着死者不朽之名。
类似的追问还引发了一系列的政治事件。谭作人案,老妈蹄花,艾未未欠税,到2014年浦志强案达到一个顶峰。文明世界对我们的变化进程失去信心,中国开始走向世界的另一面。
5.12也让我认识了宗教。从小的无神论教育象病毒让我产生了抗体,但现实的合作让我看清了现实。虽然我依然不是教徒,但我信任,欣赏,支持这些坚定的信仰者。我不是信徒,但也会做有信仰的人。